半碗清茶一壶酒（第一章）

那年的冬天很冷，雪花经受不住，于是大朵大朵的抱起了团儿。点点炭火闪闪烁烁，在城外的破庙，一个破布麻衣的小乞丐，梳拢了他那蓬乱的头发，在寒冬里活下来，似乎是个挺难的事情，他是城外同龄乞丐里唯一活着的了。

昨天，他看着癞痢头阿六饿死。

七天前，总吹嘘自己是丐帮继承人的小四，趁守城的兵不注意混进了城，被当街打死。

之前的老拐，五魁子，还有北园一起抢过馒头的独三儿，要么饿死，要么风寒不治...

如今，就剩下了他。

他从庙门上收起了老拐的拐，替五魁子抚平了仅剩下的破布烂衫，从怀中掏出了独三儿临走前塞给他的那团棉絮，平静的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这座边塞的孤城，远处是拿着弯刀骑着马的游民，城内是一片祥和温暖，他记起来了那年蹲在聚北楼外，一个紫貂裘的贵妇，赏给他的一块肉饼，那应该是他来到这里之后，最为怀念的一刻了。

人言伴君如伴虎，七年前，翰林院学士江道儒被发配充军，家眷亦是连罪。其子江辞时年五岁，自幼识千字，明礼仪。

在那个年月，今朝持笏上朝，明朝带枷充军，是很正常的事情，江家自此就败落了。没有什么明争暗斗，只是龙颜一怒。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江大学士在路上越想越气，书生意气一上来，便以头抢墙，当场气绝。

而江夫人也是性情中人，悲痛万分，郁郁寡欢，还是抛下了幼子去了。于是发配的路上，就剩下了江家的几个丫鬟、老妈子以及五岁的江辞。

在北上的路上，多亏了押送他的官差的照顾，小江公子才得以苟活，实是老仆人王婆的散碎银两起了作用。

到了锦北城，女眷都被分到了各处，而江辞则被分到张将军府为奴，做些喂马劈柴之类的劳事，此时的江辞，从到来的第一天便想着逃出去，他不能在这里做一辈子的下人，他的父亲临走前对他最后的教导，还是要多读书，读圣贤之书，做圣贤之事。所以，他选择了逃，待到张将军过寿的那一夜，他混在人群里，堂而皇之的走出了张府。

塞北苦寒之地，多有商人赶着马贩卖着兽皮和药材，此处有四处集市，东市是最大的一处，在东市里除了常驻的各大店铺与来往客商，最大的群体就是一群蓬头垢面的乞丐了，他们不争不抢，不哄不闹，这并不是因为有多么的守规矩，是他们早就被这帮当兵的打怕了，老老实实的蹲在沿街墙角，等着那零星的好心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大多在这里蹲半天，下午去北园抢馒头，北园的赵班主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每天都会发几十个馒头，去的早的没用，去的晚的也没有，只有刚刚好去，才能赶上那波抢馒头大战。

巧的是，此时穿着大码仆人衣服的江辞，刚好甩着袖子路过，一个馒头当时就甩到了怀里，随之而来的还有四五个身手敏捷的身影窜了过来，于是他拔腿就跑，最后被一个独眼乞丐拦住了去路，独眼儿对着江辞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给大爷交出馒头来，欠打的狗崽子，窜的倒挺快。”

在经历家破发配之前，小江辞或许还不知道馒头的可贵，可是如今看来馒头就是续命的灵丹妙药，于是他一言不发，张口就吞咽下去，哪怕换来一顿毒打，也只顾吞咽，独眼儿打的累了，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就对他说:“小崽子，跟我混吧，只要听话就饿不着你。”

也许衣冠楚楚的小公子会有骨气，但年幼的在逃马夫江辞是不会拒绝的...

破木碗，烂草席，三顿没两顿，风雨不得遮。

江辞逐渐和乞丐们混的熟了，曾因为打架够很，在乞丐堆里小有名气，最狠的一次，为了保住肉饼，把东街的乞丐头儿阿六脑袋开了瓢。为了活着，那从小读来的圣贤书，早就给抛在脑后了。

寒来暑往，转眼江辞已经十六，这一年边关开始告急，上边来了个劳什子大官要来督战，守城的张将军带兵没有本事，但是面子功夫做的很足。一道命令下达，就是为整顿治安，把城内的乞丐都赶出城，违者杀无赦。

东南西北四街乞丐，加起来上百人，有的不愤反抗被长矛捅死，剩下的都吓破了胆，跟着出了城。寒冬腊月，雪到脚踝，江辞和剩下的乞丐们出了城，在呼啸的北风里找寻避难的地方，离城最近的避风地，就是城外五十里的一处小庙，于是乎，一行人顶风冒雪的去了小庙躲避。关外缺衣少粮，方圆百里只有这么一座城，仿佛只有等死一条路了。南街的王二领了几个人继续向北走了，北边据说是夷人的所在，每年都来抢掠几回，杀人不眨眼，在剩下的人看来，王二他们纯粹是找死，而庙里的人，是等死。

陆陆续续的人死去，最终只剩下了江辞活了下来，他以雪水止渴，今天他已经饿的平静了，他看到了那些人因饥饿死前的疯狂。就在他安详的等待死亡的时候，从破庙外进来了一个道士，道士背负长剑，发间一支木簪，一袭青袍演八卦，一手拂尘扫邪魔。道士推门而进，道一声无量天尊，见庙内横尸处处，难掩悲伤之情。发现江辞坐在庙内正中，艰难的睁开双眼，面露惊喜，上前搭脉，直道有救。

却道是此去料来万事休，峰回路转正当时。

预知后续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