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贡荣县那个叫台观的地方——我的故乡
出了高速,熟悉的山梁急速后退,越靠近这片故土,心越莫名慌乱。曾经泥泞的机耕道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马路两边各色杂草、芭茅杆、灌木丛生,河流干涸,曾经一片片白墙红瓦的小洋楼低矮而破败,放眼望去,人烟寥寥,一片荒芜。山矮了,田埂窄了,曾经高不可攀的石岩触手可及。青葱而广袤的菜畦呢?整齐的田垄金灿灿的稻谷呢?一望无涯的包谷呢?
乡愁成了一片回忆的海,你在少小离家的背包里,我在华发渐生的归途。多少个午夜梦回的故乡啊。
白胖胖的伯娘变成了干瘦的小老太,斑驳的脸上浮着慈祥的笑。她引着朝我家的老屋走去。石板路上长满了青苔,石板中间被踩出一条小路,蜿蜒到院门,院门紧锁。后院清冽甘甜的水井还在呢吧,院旮旯那棵茂盛的黄桷兰没有了,院墙是重新修葺过的,院落干净整齐,现在的主人很好地保持了老房子原有的模样。绕墙成片的柑子树被郁郁葱葱的竹林替代,成群结队的跑山鸡在竹林里面追逐跳腾,咯咯咯叫得欢实。二楼阳台上晒满了衣裳,衣锯在微风中摇荡。仿佛看见了母亲当年在楼上楼下穿梭忙碌的身影,当年我们家的盛景如昨。摩挲着熟悉的一砖一瓦,搜寻着熟悉的角角落落,心中不免戚戚然。惊恐吠叫的狗儿啊,你可知,这是生我养我十几年的地方,这是我的家啊,我终于回家了。
院门口一簇茂密的菜瓜藤藤缠绕着两棵桉树匍匐而上,形成了一处天然的凉棚。藤藤上层层叠叠挂满了鲜嫩的菜瓜,地上掉了好多,有的已经腐烂发黄,主人家似乎不太稀罕,这菜瓜在城里买好几块钱一斤呢。伯娘说:‘“还记得到不嘛,你和我们家六儿几个娃娃小的时候最爱在这儿耍。”是的,儿时我们几乎每天都要把橡皮筋绕在两棵树上跳橡筋绳,这是我们最开心的耍法了。那时还是两棵桉树苗苗,父亲老是吵吵我们别把苗苗折腾死了。举目眺望,桉树苗苗竟不惧风雨地长成了两棵苍天大树。二十年了吧,离开老家就没再见过六儿,据说进城当了老板混得不错,儿时的玩伴都已四海为家各奔东西。凝望着两棵桉树,恍如隔世。
随行的小妹妹和张美女都是在大都市长大的,无论是长得像韭菜的鱼草、漫山遍野的茶花、掉落一地的菜瓜,还是路两边随手摘食的桔子在她们眼中都是新奇而不可思议的。去幺叔家的路上总有不断的问题不断的为什么,更新奇在这么荒芜这么偏远的乡野怎会有那么庞大那么豪华的一栋别墅,红墙绿瓦,雕檐擎柱,分外扎眼。但里面只住着两个白发苍苍勾腰驼背的老人,空巢老人。发了财的但家两个儿子也许不曾想到,纵使修的别墅再豪华再宽敞,纵使每月拿再多的银钱,这些都不是爹娘内心的需要,在这穷乡僻壤他们根本无处可用,还不如粗茶淡饭儿孙绕膝来得实在些。
幺叔是我在栗坪山唯一的至亲了,是一定要去的。幺叔经过了一场大手术似乎看淡了许多,原本干瘪清瘦,现在反而心宽体胖脸色红润。幺娘忙里忙外围鸡宰鸭,硬要留我们吃晚饭。两位美女在围墙外逡巡,围墙外是幺叔家成片的李子树、柚子椪柑和其他果木,吃腻了大鱼大肉的她们对幺叔家压满了枝丫的柚子椪柑更感兴趣,吃得个眉开眼笑满脸生花。临别,幺娘系着围裙搓着双手,硬要千里相送,送了一里地又一里地,满眼的不舍,站在山坳上久久不肯回去,就如同年轻时每次离别母亲的相送。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思乡的情结亘古不变。
观山经过这么多年的变迁,房子多了些,人多了些,杂乱没变。晚饭哥哥嫂嫂请我们在镇上吃羊肉汤。是当地的土山羊,一口二尺开外的大铁锅咕嘟咕嘟沸腾着,浮着星星点点的油珠,高汤醇白,香味扑鼻,随吃随添,成都是吃不到这么正宗的羊肉汤的。蘸碟加了小米椒非常鲜辣,更可贵的是杂里面还有羊肚,搅匀了嚼在嘴里麻辣鲜香爽口无比。生长在重庆的小妹妹直呼好吃好吃太过瘾了,直到回城的路上还在念叨。哥哥家的山药也给了张美女意外的惊喜,生生的要带些回城。哥哥嫂嫂在观山生活了几十年,小日子过得富足而安逸,几次叫他们进城我们一家好团聚,他们都舍不得离开。“在这里我是一条龙,离开了,我就是一条虫。”哥哥文化不高,但说的话透着无限哲理。
土鸡土鸭花生柚子椪柑山药,塞了满满一尾箱,淳朴的哥哥嫂嫂用淳朴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我最淳朴的情感。夜色中,我们绝尘而去。虽然只呆了短短几小时,我也舍不得离开,但万丈红尘,终要归去。成都,不过是我生活的地方,而这里,才永远是我灵魂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