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薯断想
大多数人,可能不知木薯为何物。知道的,可能源于珍珠奶茶中的配料表——珍珠主要成分是木薯淀粉;更多人知晓木薯源于《甄嬛传》的热播,温宜公主哭闹吐奶,经太医查明,是食用了木薯粉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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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薯,其实是舶来品。原产地是巴西,现在广泛栽种于广东广西福建云南等地。听老妈说,我们这个位于桂南的小渔村,是五十年代初开始种植。如今,田间地头、房前屋后都是木薯的影子,木薯已成家乡的一部分,这是不是他乡亦故乡的另一种注脚呢?
阳春三月,取种开植。木薯之种,乃上年收成时饱满高大薯多之杆,再去头去尾,刀砍成段。或斜竖或横放于已犁开的垅沟内,再放上一撮草木灰或化肥,最后将土合上,总算完成。儿时的我,每每负责放草木灰,总被老妈后头嚷嚷:肥料放前头,用嘴巴吃饭,不是用屁股吃饭。原来,依木薯杆上的节眼朝向,定木薯之头尾,肥料置前,木薯方能长好。
酷暑六月,除草追肥。木薯发芽长叶长个,绿油油的田野,希望的海洋。至六月,个高似树木,至大人肩膀处,便是追肥除草时。六月天日头猛,天未亮便下地,九十点钟归家,待下午日头已斜,再次下地。走进木薯地,弯腰埋头于半大人高的木薯里,闷热难耐。儿时的我,在遮天蔽日的木薯叶下,亦步亦趋地跟着父母干活,大人拿大锄头,我扛小锄头,大人前头挖地,我在后头放肥料……日头落山,月色渐起,活干完了,衣服也汗湿透了,长久闷热,脸红如关公。走在田埂上,前头影影绰绰的像是村东头的阿卜二,对我打趣:凄凉(老家方言,指辛苦)哇?好好咪书,就无使(不用)噶凄凉啦。
深秋十月,木薯收成。秋深夜凉,早早吃完早饭,披着晨晓雾气,一家老小,达到田间地头,隔壁阿毛叔一家早已到达。拔木薯,技术活。戴上手套,双手抓住木薯杆底部,边往上拔,边拔边抖,抖是力量张弛有度,一味使蛮力,极易将木薯拔断。有经验者,可判断力度大小的使用,可适时借用锄头之力,将挂满大小木薯条的木薯完整拔出。大人负责拔,小孩负责择,如择菜般将木薯一条条择下,放置在篮筐内。隔壁的阿毛叔家7.8口人,不多会就将木薯全部拔完,老妈不无艳羡地感慨:真是人多好耕田啊。
收成好的木薯,还要脱皮、切片、晾晒成干,方算真正原工。深秋的中午,晒谷坪上各家老小人各有分工各司其职。父亲将成筐的木薯倒进网兜,将网兜往地上上下甩动,利用摩擦力,将木薯脱皮,尔后倒进木薯机内,小孩摇动手柄,成片成片的木薯喷涌而出。母亲将木薯片均匀地晾晒。晾晒的活同样是个技术活,左手拎着筐,将木薯片往外撒,右手当即配合将木薯片如天女撒花般均匀地撒开,伴随着啪啪啪的如鼓点般的节奏声,晒谷坪上、草地上均匀洒满了白色的木薯片,如一幅幅美妙山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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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薯,曾经是家乡人的口粮。晒干的木薯,谓之木薯巴,部分用来换大米。米贵薯贱,因此,家家户户都存放着几大缸木薯巴,待青黄不接之时,或木薯粥,或纯木薯,对付一家老小的嘴巴。
儿时的我,已无那样艰苦日子。还在换大米,还在吃木薯粥,只是木薯的种类、吃法有了不少改变。
普通木薯,即《甄嬛传》里的木薯,稍有毒性,一般晚上煮好,水里泡上一晚上,毒性去无。切成小块,一半米,一半薯,朴实无华,但倒上咸鲜的鲜鱼汁,粉中带糯的木薯,沾上了海鲜味,味道一下子多元而有层次。听说,现在市里的五星级酒店开始卖木薯粥,不知是忆苦思甜呢还是美味难挡?
鸡蛋木薯和面包木薯都是无毒木薯。鸡蛋木薯,新鲜时,剥开厚皮,通滑粉嫩内心;隔水蒸后,通体如鸡蛋黄般色泽诱人,热力作用,催木薯饱满而裂粉,绵密无比,口感颇佳。面包木薯,跟普通木薯无异,只是皮为紫粉色,剥开后,通体洁白滑嫩,煮熟后,白、粉、糯、面,香气四溢。木薯最佳的口感是刚出锅时,老话说:热薯冷芋温和籺,可谓道尽口感的天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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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多年,每每想起刚出锅的木薯,总感觉口水不由自主地涌出来。近年来,老家拆迁,种木薯的人越来越少了,木薯,成了稀罕物了。
老妈念着我们爱吃,依然开辟了块地种上木薯,每次回家,老妈就到地里挖木薯,煮上一大锅,看着我们哄抢。临走之前,总到地里再挖几棵木薯,装在我的行李箱里,就算行李超重交钱,我也要装上。
有句话说是:you are what you eat。还有一句话:美味,是个社会学概念。木薯,不仅曾经滋养了我,现在,更在心理滋养我,载不动的乡愁,载不动的美味,午夜梦回,谁在心里偷偷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