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学习第251篇《大雅 泂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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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学习第251篇《大雅 泂酌》
原文阅读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餴饎。岂弟君子,民之父母。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罍。岂弟君子,民之攸归。
泂酌彼行潦,挹彼注兹,可以濯溉。岂弟君子,民之攸塈。
译文参考
远舀路边积水潭,把这水缸都装满,可以蒸菜也蒸饭。君子品德真高尚,好比百姓父母般。
远舀路边积水坑,舀来倒进我水缸,可把酒壶洗清爽。君子品德真高尚,百姓归附心向往。
远舀路边积水洼,舀进水瓮抱回家,可以洗涤和抹擦。君子品德真高尚,百姓归附爱戴他。
字词注释
(1)泂(jiǒng):远。酌(zhuó):古通“爵”,中国古代的一种酒器。行(háng)潦(lǎo):路边的积水。
(2)挹(yì):舀出。注:灌入。
(3)餴(fēn):蒸。饎(chì):旧训酒食,非。
(4)岂弟(kǎi tì):即“恺悌”,本义为和乐平易,恺者,大也;悌者,长也。君子之德长且大者,则为民父母”数语,则在此特训为恩德深长广大。
(5)罍(léi):古酒器,似壶而大。
(6)攸:所。归:归附。
(7)溉:洗。或谓通“概”,一种盛酒漆器。王引之《经义述闻》:“‘溉’当读为‘概’。概,漆尊也。”
(8)塈(xì):毛传:“塈,息也。”
诗歌赏析
这是一首为周王或诸侯颂德的诗,集中歌颂他能爱人民,得到人民的拥护。
诗分三章,均从远处流潦之水起兴。流潦之水本来浑浊,且又处于远方,本来很容易被人弃之不用,但如能“挹彼注兹”,舀过来倒进自己的水缸,就可以用来蒸煮食物,洗濯酒器,成为有用之物。这正如远土之民,只要君王施以仁义,便自然可以使他们感恩戴德,心悦诚服地前来归附。
这里的关键是君王要有高尚敦厚的品德,真正成为“民之父母”。对此,方玉润有如下发挥:“此等诗总是欲在上之人当以父母斯民为心,盖必在上者有慈祥岂弟之念,而后在下者有亲附来归之诚。曰‘攸归’者,为民所归往也;日‘攸塈’者,为民所安息也。使君子不以‘父母’自居,外视其赤子,则小民又岂如赤子相依,乐从夫‘父母’?故词若褒美而意实劝戒。”(《诗经原始》)他说的“劝”意是可以感受到的,但他说的“戒”意是否真的存在于诗的文本中,令人怀疑,但从接受美学角度说,他的这种创造性“误读”还是很有意思的。
此诗的主要特色,是以比兴寓意。其兴意在于,以水在生活中的重要,象征君子“为民父母”在百姓心目中的崇高。远取行潦之水,以蒸饭、洗尊、祭享天地,有诚心事神、和乐待民之仁,含恩及四方、泽被天下之意,与诗旨恰相契合。诗中所赞君子,深得民心,后世儒家的“民本”思想和“仁政”观念,于此诗中已初见端倪。
而且,此诗借日常生活中常见的事物起兴,且重章叠句,反覆歌咏,也体现出《国风》对《大雅》艺术上的影响。
《泂酌》学习的反思探讨
《泂酌》一诗描绘了“恺悌君子”的形象。“恺悌君子”是平易近人的贤者,但《泂酌》此诗的义涵则更加丰富。《毛诗序》以为此诗是“召、康公诫成王也。言皇天亲有德,飨有道也。”此种概括看起来有些空洞。
王先谦有另外的解读:三家以诗为公刘作。盖以戎狄浊乱之区,而公刘居之,譬如行潦可谓浊矣,公刘挹而注之,则浊者不浊,清者自清。由公刘居豳之后,别田而养,立学以教,法度简易,人民相安,故亲之如父母。及太王居豳,而从如归市,亦公刘之遗泽有以致之也。
且不论此诗描述的主人公是否是公刘,但其中的“民之父母”是后世的追认和推崇,而后来才成为模范和榜样,按照《毛诗序》,此诗是召公和康公给成王的教材,实际上也是对周王室统治经验的总结。
诗中的“恺悌君子”被颂扬为“民之父母”,他使得民众有所依托、自愿归往、休养生息。更重要的是,他能“挹彼注兹”,借用远方的,看起来微不足道,被人所鄙夷,如路边积水那样的资源,不仅解决了煮饭和蒸酒的问题,还用以清洗各种酒杯——酒杯是礼器,宴饮宾客、祭祀神灵均不可或缺。
凡此种种,皆说明诗中的“君子”不仅有“爱民如子”的胸怀,而且具有以远济近、化浑浊为清明的智慧,他不仅注重解决最基本的民生问题,还十分在意礼仪的建设,而他本人又是“恺悌”的形象。此种“君子”,在任何地区、任何时期都会被民众爱戴。
《诗经》学习的背景知识
从《诗》、《书》看“民之父母”
“天下国家”的社会秩序应该由什么样的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来承担和维护才比较理想?《吕氏春秋·序意》有文信侯之言曰:
尝得学黄帝之所以诲颛顼矣。爰有大圜在上,大矩在下,汝能法之,为民父母。盖闻古之清世,是法天地。
根据这一说法,效法天(大圜)地(大矩)而为民父母的思想起源甚早,当然,按照“层累历史”的观点,可以视之为事后的追溯。但是,吕不韦接受这样的观点可以从侧面说明秦国的强大并非只依靠军事的力量;《史记·主父偃列传》也记载李斯劝谏秦始皇不要追杀匈奴:“胜必杀之,非民父母也。”可见,“民之父母”的观念也并非儒家所独重。
但更有影响力的,还是《诗经》、《尚书》、《周易》等经典之中的相关思想。《诗经》当中,屡次颂扬“民之父母”,在《小雅·南山有台》是“乐只君子”:南山有杞,北山有李。乐只君子,民之父母。乐只君子,德音不已。
《南山有台》一诗由南北山上多样的出产,兴起“乐只君子”的多种作用和美好结局,其作为“邦家之基”、“邦家之光”,有“无期”、“无疆”之寿命,其作为“民之父母”的美好言辞不会消弭,而且会愈加兴盛(“德音是茂”)。此诗的结尾还提到“乐只君子,保艾尔后”,“尔”一般解释为“乐只君子”本人,即他的后人也安定长久地被养护。
此诗当中的“君子”在“乐只”的状态下承担“邦家之基”和“为民父母”的重任,但是他个人的寿命、声望、后裔也都得到成全,此种理想人格的理想人生,和以“自苦为极”的墨家完全不同。
《南山有台》一诗的意义还在于它所勾画的“乐只君子”以“民之父母”的形式成为“邦家之基”、“邦家之光”。换言之,“家国一体”在形式上的落实是比较容易的,但是,“家”往往成为“国”的祸害,因为“国”和“家”又有“公”和“私”的区别,而“家”往往是和“私”划等号。
只有“民之父母”才可以把对于一家之私的爱护升华和扩展为对于邦国民众的关切,以至于天下。即“家”和“国”要真正融为良性的一体,使各个阶层的人士各得其所、各安其位,必须依赖于具有“为民父母”的情怀和能力的“乐只君子”。
这里需要指出的是,一般认为,《小雅》和《大雅》的诗篇均出自王室,这意味着“民之父母”固然是百姓自发地对于“恺悌君子”或者“乐只君子”表示爱戴的称呼,但是把它写入正式的诗篇来教育贵族后裔乃至继位的天子,则意味着最高统治者自觉而清楚地认识到国(邦)与家兴盛的根基在于给予民众最大程度的关爱——只有上升到“父母”的层面,才能说明这种关爱多么自然、多么深切、多么宽广、多么持久——更主要的是,这种关爱对于“君子”而言是愉快和悦的,并且能够落实于家庭伦理和国计民生,而不是浮泛的口号。
“民之父母”的自觉,似乎是周王室的一大传统。如《尚书·泰誓》:“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亶聪明,作元后,元后作民父母。今商王受,弗敬上天,降灾下民。”《尚书·洪范》也说:“天子作民父母,以为天下王。”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天地被认为是万物的父母,而“天子”的首要责任是“作民父母”,凭借这一点才可以成为天下之王,这是上天赋予的使命,如有违背,则应予以惩治。
可见,“民之父母”的思想起源甚早,其初始的社会意义在于统治阶级,特别是周王室自觉意识到和民众最贴近,民众最接受,以及使得社会秩序最合理的德行,乃是“为民父母”,这是对民众呼声最真切的回应,也是对自身责任最明晰的认识。
参考资料
《〈诗经〉与先秦哲学》,张丰乾,北京大学出版社,2009年1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