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有路南(一)
关于约定。等一阵风,它却总也不来。
我需要情绪的滋染。
你醉了。
我没醉。
喝醉的人才说自己没醉。
那就当做醉了吧。我可是千杯不醉!哈哈哈!
你真真是三杯倒!
三杯倒,你醉了。
我没醉,我只是眯了会儿眼。
(一)
Mix four酒吧是个曲折在三里屯附近商住两用房里的文青酒吧,吧里的常驻歌手常常演奏一些轻快明朗或者抒情悲伤的歌曲,吸引着一些打扮文艺或者休闲的上班族们。特别的节日,沈沁会请个别圈子里比较有名的民谣歌手来演奏一些传唱度比较高的歌曲,所以,虽然Mix four不在三里屯的明面街上,卡座也不太多,但是开张后也没有过门厅冷落的场面。沈沁对此还是比较满意的。
经过一两年的经营,Mix four凭借着独特的风格和沈沁的经营有方以及好人缘积攒了一票人气,终于在三里屯一带打响了名号,开始出现了经常有人来找不着座只好赶着明天的趟的情况。不过沈沁发现这一个月来有个人总是早早的来了,她会点一杯龙舌兰日出,然后在固定的7号靠窗位置一直待到深夜,在笔记本电脑上敲敲打打,如果有人拿着一杯酒去和她聊天,她有时候会停下来和搭讪的人兴高采烈地聊天,有时候则会端起酒敬一杯然后示意对方自己还在工作。快1点的时候,她通常会看一眼手表然后收起东西离开。当然,这位常客少不了问候一句老板,不过也只是笑着点头示意一下。
沈沁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作为一个经营有方的老板这不道义,虽然尊重客人的隐私很重要,但沈沁认为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这位新常客,于是决定有时间请她喝杯酒。
这位顾客大概是个文字工作者,难不成天天晚上跑这来写日记来了?不过倒也不是不可能。
“居昂,你说7座的女孩儿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你是说职业吗?”
“对,我觉得她是个编辑。你觉得呢?”
“编辑?就是因为她每天都拿着电脑敲敲打打吗?说不定是个程序员,代码敲起来可也是噼里啪啦的。”
“女程序员?”
“对啊。”
“倒也可能。不过她的头发很好,像是汤唯广告里拍的那样。”
“这跟头发有关系吗?”
“当然,程序员不都是秃顶吗?”
“秃顶?作为一名调酒师,我还是得为非同道程序员们说句公道话,这应该叫作聪明绝顶。”
“算你说的对吧。麻烦两杯Cuba Libre,我要过去一下。”
“沁哥,你是要过去搭讪吗?”
“你是想要扣奖金吗?”
“Wait a minute!”
居昂顺溜地把light rum倒进Highball glass,倒进鲜榨的lime,加冰块至水位八分满,在沈沁说完话的60秒内一气呵成完成了装杯,给——两杯Cuba Libre。
“你小子,炫技可以。”
“那是,毕竟mix four的招牌调酒师。”
居昂一脸我是mix four最牛逼招牌调酒师的骄傲神情,沈沁一脸我是老板也服你丫不要脸精神地接过杯子,转身向7号桌走去。
(二)
北方的冬天干燥,但是温暖。
屋子里的暖气能把人热的出汗。自从大学来到北方,这已经是来京城的第八个年头了,孟小北觉得自己适应这里的生活还算可以,除了始终吃不惯北方火锅必吃的麻酱外,别的都还行。
这一个月来,孟小北抄着一件黑色过膝羽绒服穿着一件白色纯棉T恤,每晚穿过三个过道,爬上2层楼层,提着自己的笔记本走进一间酒吧,通常会点上一杯龙舌兰日出或者See Breeze又或者Moscow Mule这样的水果味鸡尾酒坐在靠窗的7号座,呆到大半夜然后回去睡觉。
真是完美地错过了子时养肝胆的时间。如果她那个明明是个外科手术医师却从小师承舅母精通中医的表哥谷易初知道了。估计要念叨死。
不过这些有特别酒精味道的酒加上深色的夜晚和有时候淅淅沥沥打在窗户上的雨,更加符合孟小北的胃口。除了——有时候有些难搞的单子和难对付的洋人。
孟小北,北上大军中的一员,本来只是一个普通公司中的普通小职员一名,因为简历中英文听说写熟练的一项还算生活有保障,两个月前公司忽然被一家外资企业收购,因为人员调动以及英语熟练自己被升职成了操作部的主管,然而对业务的不熟练还不太上手。幸好董事会的洋人都来自瑞典,这个幸福指数还挺高的国家公民对于新任人员的不足表示了较好的宽容度,海陆空运的单子操作安排了总部的人进行网络协助。不过孟小北还是感觉到了压力很大。于是每晚会跑来加班学习。
有时候不胜酒力的人也需要来一杯。孟小北边想边给大洋彼岸的客户回复着邮件。酒是个好东西。它能释放空洞,填满孤独,舔平伤口,淹没眼泪。让你的快乐更快乐,悲伤更悲伤。更重要的是,它在此刻缓解了孟小北的压力。
除了工作,还有一个月前来自对方顾客公司的回复邮件,下面明晃晃地标记着“Mr. Ferdinand”。在一个月的邮件回复中,对方称将会在9月15日来到北京三里屯九号路28号楼1单元的mix four,见面聊聊也许更好。
斐迪南。会是那个“装逼嫌疑犯”吗?孟小北觉得这份外贸单子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三)
“李路南,你丫以为你改了个Ferdinand的名我就不认识你了吗?”
“我改了名怎么了,我爸说了我家上18代祖宗是清朝的洋官,这是我们家祖姓!”
“我呸,你个假洋鬼子!有本事出国别回来了,逃避高考,你丫能耐!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嘿,我这是不走独木桥,姑奶奶您自个玩儿去吧,您既学霸英语又这么好不愁申请不上常青藤名校,你南哥我要先走一步啦。”
“你个假洋鬼子,往上18代起码是个明朝,你这历史怎么学的?”
“嗨,学霸都这么不讲文明素质吗,跟我们不高考的人一般见识干啥,我们可不是竞争对手啊。”
“你,你个装逼嫌疑犯,出国了不起啊!”
“你看你看,又急了,哥这是为父出征上战场,美利坚的灿烂市场在等着我们Ferdinand族人去开拓呢,等哥成就斐然时回来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好不好?”
“我会在乎这个?我是没能力为自己打拼天下的孟小北吗?”
“你厉害你厉害!”
“那是当然!”
孟小北有点怀疑当时的对话,她有点把李路南骂急了,准确的说是她自己急了。在18岁的关头,他们真的要分道扬镳,甚至没有充足的理由。那个叫Ferdinand的“装逼嫌疑犯”带着他的船票上船了。那个天天黏着她给她糖吃的李路南,走的匆忙,还嚣张。还没有给她留点余粮过冬。孟小北愤愤地想,然后一刻不停地刷题刷题刷题!
这个朋友不仗义!孟小北擦了擦眼泪,又继续做题了。
(四)
世界很大,色彩斑斓,如果你爱它,就要学会拥抱它。
李路南知道自己的学业斤两,但是自家公司底子丰厚,自己从来没愁过生计。本来规划的好好的重点中学-国外名校的路途生生的中断了,因为,李家企业发生了危机。
李恒面色凝重,但依然认真地对儿子说:“路南,你得来美国一趟。”
“老爹,入学手续不是还没办全呢吗?这么着急喊我过去干嘛?”
“公司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你可能连一般的大学都上不了了。”
“李恒,你是认真的吗?”
“对,将来的一切未知,可能都要靠你自己了。”“我要去多久?”
“大概一年。”
李路南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但是李恒应该不会开这样的玩笑。他觉得他爹一向都是个混不吝的人,但在自己的前途上不会开这样的国际玩笑。很快,李路南收到了他爹催他去美国的飞机票。他有点深刻理解了古人的智慧,比如“父债子偿”这个词就造的很好,生动形象地诠释了自己的窘境,而力挽狂澜、扭转乾坤这样的词不知道还能不能使得上。又或者是一塌糊涂,一路败北。虽然这俩词长得磕碜了点,自己一点也不想用。
他并不在意自己的那点继承或不继承的家产,第一是长久以来衣食丰足没有概念,第二是他远离大洋彼岸的李恒,情感上多少比亲父子有着些许的疏远,在李恒的安排下他将去往美国最好的大学,而他的好朋友谷易初和谷易初的表妹孟小北应该也会在考入国内一流大学后,通过自己的努力交换出国,这样他们几个人就又能在一起了,这才是自己最高兴的事。李路南作为一个情商一流智商尚可的同学,对于自己身边的人有着成熟的安排和考量。至少他自己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件事突然地有些改变了他的命运。他不得不去继承些Ferdinand族人给他留下的家业。
“你怎么提前走了?”
“家里发生了点事情,我得赶紧赶过去处理。”
“还是我们说好的学校吗?”
“不一定了,你和孟小北加油。”
“你和我说容易,小北那不一定能交代。”
“我知道。”
李路南掐灭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支烟,边呛着烟边说:“你先不要告诉她,反正她知道我要出国的,到时候你们考出去了我去找你们,如果还在国内我也差不多一年就回来了。”他呛着呛着呛出了眼泪,也许他知道自己可能兑现不了自己的话,但是,少年总是单薄而倔强。
谷易初看着他,没有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