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
【原创文章，文责自负。】
母亲总是有忙不完的事。
天黑了，她忙，太还黑着，她也在忙。
她好像从来不会累。
尽管她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尽管她的背一弯再弯，尽管她的头发一根根被染白，尽管她已经不再年轻，尽管她早已力不从心。
她不太会说话，说不了漂亮话，也容易说错话，总是会惹来不少的闲话，外人一说这些闲话被家里人一听，家里人又一个接一个，一句接一句来说她，骂她，她总是很轻易成为那个众矢之的。
虽然这样说很难听，可母亲她好像挺耐说的，无论谁怎么说她，她很少会反驳什么，好像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好像自己真的犯了很严重的错，她总是受着，听着，听完了又继续做自己的事。
我就不像母亲，别人说我一句无伤大雅的话，我都受不了，我都会郁闷好阵子，我甚至会不争气的流眼泪。
虽然我不知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是否也会偷偷流眼泪。虽然我不知道，在别人都说她的时候，她是否希望有个人替自己说一句。虽然我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那些难听的话伤过心，是否难过好一阵子。虽然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她很笨，她太笨了，从来不会为自己考虑一点半点，给她买件新衣服她也舍不得穿，有时候还会被她说一顿:我又不是没衣服穿，别浪费钱。可她的那些衣服，缝缝补补，一年又一年，洗得发白，烂掉，又缝补，洗衣服的时候，她甚至舍不得多用一点洗衣粉。
有时候，很想说，现在时代发展了，不是他们那个时候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了，几件衣服要不了多少钱，又不是买什么奢侈的名牌货，这样省也省不了什么。可话未说出口又咽下去，因为，倘若换做是为这个家中另外任何一个人买衣服，她也可以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
其实，除了为她自己，她什么都舍得。
她一直节俭，总说钱都是从一分一分积累起来的，不要小看它是一块钱。为了我们的学费，她挖过草药，挖了好久也只得到几十块钱，她捡过瓶子，捡了好几袋子也卖不了多少钱。记忆里，我陪母亲去卖过几次瓶子，不是塑料瓶，是啤酒瓶，又重，又不值钱，一个瓶子才两角钱。
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买卖，但母亲会日复一日的做，因为这是她能做的为数不多的买卖，她不太会数钱，每次都要叫上我，让我帮她卖，怕别被人坑了，小时候我会被一颗糖一包辣条诱惑，但后来，我不肯去了，觉得付出和收获差太大了。
她这样节省，总让人以为她私藏着不少钱，她的儿媳首先不满，觉得她攒着钱只为了我们这些女儿，不管她儿子。枕边风的力量实在强大，强大到连哥哥也这样觉得，他家里缺什么，他会第一时间找母亲要钱，可他们家的电费一直以来都是母亲在支付，可是母亲的付出没人记得，他们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母亲是个行动派，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说百句不如做一事，这可能跟她年少的时候经历过一段饿肚子的时期有关，那种只有靠双手劳动才能填报肚子的观念深根蒂固。
因此，哪怕是自己很疲惫了，她也苦苦坚持着，这让人总觉得，她还很能干，什么事都靠她来，等着她去做，指望着她来干。
家里的田不太多，母亲种了一年又一年，从我出生起，家里的田就那么多，可是随着时间的流逝突然发现田好像越来越种不完，因为种田的人越来越少。
我的童年就在那一片又一片的玉米地中度过，后来我走到山外，进田的日子逐渐减少到几乎没有。
可母亲还在，她的童年，她的青春，她的一生，都在那些田地里，都交给了这些田地。
我曾无数次劝母亲，把家里一些地租出去或者卖了吧，基本上农忙的时候我们都不在家，她一个人干不了这么多活。
母亲总是敷衍我，说好，明年就不干了，她也老了，干不动了。可每年她还是会走到地里，拿起锄头，一下又一下，种下一颗又一颗的种子。
我曾忍不住骂她，说这么苦都是你自找的，让你不要种了你偏不听。母亲置若罔闻，她说，这些地不种了，放着养野草野花，浪费。她又说，你们好好读书，赶紧上班赚钱，这样我就不用天天忙了。
我一下失语，也自知失语。
我从来没有资格对母亲说什么。
最没有资格的人从来就是我。
有天夜里，听到母亲一下一下或轻或重的咳嗽声，我像是从梦中惊醒，很快失去了睡意。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母亲每咳一声，我的心就颤一下，就好像有人拿着锤子，一下一下或轻或重的敲打我的心。
难受丝丝缕缕包裹整颗心脏。
某次洗完头发，正擦着，母亲从田里回来，满脸是汗，我叫母亲休息一下然后来洗个澡洗个头，那是我为数不多的为母亲洗的一次头，也是在那一次我突然发现，母亲的头发白了好多，去年的时候，我给她梳头，明明还只有一两根白发。
好像，衰老是一瞬间的事。母亲老了。
可长大却需要很长的时间，我还是没有长大，还是没有能力做些什么。
有时候，很疲惫，找不到出路在哪里，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这么省吃俭用，钱却越省越匮乏。
不明白，这样一个老人，弯着腰弓着背忙了大半辈子的人，为什么还是有人忍心去说她，去骂她。
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再聪明一点，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想一想。
时间向来不留情面，它从不对谁网开一面。
可面对飞逝的时间，老去的年华，母亲好像不甚在意，唯一一点就是我。有次她说，她怕等不到我成家，也说她想抱外孙，每每我都不愿提及这样的话题。
从前，总是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现在只愿母亲少一些忙碌。
母亲啊，
看到喜欢吃的东西，也不要节省包里的钱，想吃就买。
太阳大的时候，就找个阴凉地休息，不要傻傻的晒太阳。
出门的时候，要记得带伞，下雨了别淋湿了，要小心感冒。
还有，不用担心我，我挺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