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父亲

■曼古乔

我追着落日回家，却怎么也没有超过它，到家时，院子里已铺满了月光。农忙的夏天，有月光的夜晚，乡村不会安静得太早，父亲也不会休息得太早。

父亲在月光下专心清理着谷堆里的秸秆，这一幕，还和我儿时的记忆里一样熟悉，只是他的身影却不似从前那般挺拔，岁月无情地压弯了他的背脊。

他见我回来，有些吃惊。我几乎不会太晚回家，一方面不想让他担心，另一方面我一直都很听他的话，倒不是因为他的威严，而是对他的依赖。

不管我是在异地求学还是工作，他常叮嘱我，回家时购买车票一定要预算好时间，别把到家的时间安排在晚上，晚上转车多有不便，况且孤身一人总得把安全放在首位。若不是因天气原因延误了车程，我也不会回家太晚。父亲大抵知晓了原因，只说“回来就好”。月光下，我看到他脸上浮出一丝笑容。彼时我们已半年多未见面，再见必然是欢喜的，虽然他嘴上从不说想念之类的话，但他平日里总催着母亲给我打电话，母亲告诉我，他在家老念着我。我们之间的牵挂，总是心照不宣。

他放下手中的木耙，接过我的行李拿进了屋，回过头喊我，催我进屋休息。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拿起木耙，按照儿时他教我的，在铺晒开的谷子上耙起了残留的秸秆。很久没拿农具的我，操作起木耙来略显笨拙，但心里莫名感到新奇，仿佛回到了初次跟父母学干农活的时候。父亲见我没跟他进门，走出来又看见我在“瞎忙活”，他夺过我手中的木耙，说，“今天咱们都不干了，明天有的是时间。”

满天星光预示着来日天气晴好，谷子也就没有收拢，任其安安静静地在月光下舒展。我随他进了屋，闲聊了一会儿，因坐车疲乏，匆匆洗漱完就睡了。不知过了过久，睡梦朦胧中，我听见院子里有声响，掀开窗帘的一角，隐约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父亲独自一人在月光下忙碌着。他身子朝前倾，用木耙耙一下谷子，退一步，弯下腰，把耙在一起的秸秆挑拣出来，再用竹笤把细碎的秸秆从谷子里扫出来。蹲下去，又站起来，反反复复不知疲倦地忙碌着。

月光拉长了他的影子，几只萤火虫在院子里飞 来飞去。我的眼眶湿润了……

多年后，我再次读到朱自清的《背影》，依然会流泪，会不由得想起月光下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