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酒徒

文/秋翁翁

我醉酒之后很老实，不会发酒疯，不会因为无法自持而乱说话。即便如此，酒醒之后仍然很担心，害怕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疯狂的言行惹得别人不高兴，引起别人的误会。好在每次喝多了至多是吐吐酒，并没有胡言乱语和耍宝的行径。醉酒之后最迫切的需求是要有一张床，如果有一张床，我就会像中毒的蛇蠓一样睡上一觉，一觉醒来又能恢复如初。偶尔也会有些后遗症，醉酒之后胃口大减，头还要继续疼上一两天。

我有醉酒的经历并非说明好酒，喝酒的机会也屈指可数。多数是因为社交的需要，朋友小聚或商务应酬，平时多会儿也想不起来去独酌一口。家里备的酒往往一放好些年，直到落了灰也没有人想起来去动它。因为我对酒的感受不那么美好，很不理解好喝酒的人所体会到的酒香和甘醇，分辨不出酒与酒的不同，更不懂得酒类分级的那一套标准。酒对于我只有容易喝进去和不容易喝进去之分，好酒和劣酒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所以不喝酒恰好免了暴殄天物。

但我又并非一杯就倒，气氛到了一定程度，或是情势所迫，真喝起来一般场面也能够应付得下来。这要归功于我有个好胃和功能正常的脾，感谢它们把我硬塞进去的酒水及时分解掉，从而让身体不那么难受。

沾过酒的人大多听说过一些关于酒徒的传说，传说有些会喝酒的人的身体上有酒路，一边喝一边就顺着酒路漏了出去。传说得神乎其神，有说酒路沿着脊柱的，酒从这里渗出一直流到尾巴骨，有说在腋下的，有说在头顶的，五花八门。就是从没有人去认真地验证过，所列出的证据也只是表明这些地方爱出汗，出的汗比较多而已。大家对于这样的酒徒很是钦佩，四处传扬他们的事迹，言语间满是佩服之情。但喝进去的酒转眼被白白地排出来，那这酒喝着还有什么意义。但人们就是这样的情绪，大概是佩服他们的酒量大，能喝，还能千杯不醉。在饭局上主动认怂的人很多，在其他地方这不服那不服的，总是一副死鸭子嘴硬嘴脸的，上了酒桌却能够主动服软，这也是酒徒中一个非常奇特的现象。

酒桌上最能见识真性情，有实诚可爱的，有偷奸耍滑的，还有工于心计的，斗酒过程堪比攻城拔寨，运用起计谋来比孙子兵法还要精彩。所以又有酒品即人品的说法，酒徒们也要讲究个品行修炼，讲究个个人修养。自然酒徒们也要分三六九等，酒品不行的到了酒桌上一准抬不起头。

我见过喝酒上脸的人，一口酒喝进去，脸立马变得红彤彤的。这些人里有些靠这个技能躲避喝酒，明明没有喝醉假意说酒已过量，从而推脱掉按照情理应该喝掉的酒。有些呢，恰恰相反，脸越红酒兴越大，越喝越来精神。还有些极端的例子，一些酒蒙子整天处在醉不醒，醒不醉的迷糊状态。这种人嗜酒如命，因为醉酒耽误正事的大有人在。对于酒蒙子大家的情感是一致的，讨厌酒鬼，讨厌嗜酒成瘾，讨厌他们因酒误事和醉酒闹事的行为。

历史上最有名的酒徒非诗仙李白莫属了，素有李白斗酒诗百篇之说。好像有才华的人喝酒才不那么讨厌，反而让围观的人觉出可爱来了。后世文人都喜欢学习古人，爱好在酒桌上舞文弄墨，吟诗答对。但我自由惯了，受不了酸腐文人那一套，偶尔大马金刀，放浪形骸一回也无伤大雅，相反大家借着酒劲释放情绪，放飞自我的感觉很不错。

当然，酒的用处远不止这么多，以酒遮脸是酒徒们惯用的另一个江湖伎俩。有说的不合适，做的不合适的地方，一句喝多了这丑就遮过去了。涉及事务谈判的，谈得好，酒席散了可以趁热打铁。谈得不好，以酒为掩护，暂时停下来避免谈判陷入僵局，给二次谈判留下机会。如果谈好了又反悔，就可以把过错记在酒的头上，推说喝多了有些误解，把谈过的条件悔掉也不显得太过生硬，给再谈再论保留住可能性。要表达决心或诚意，一句都在酒里了，仰勃喝掉杯中酒，再豪放地亮亮手中的杯子，现场立马营造出真诚的气氛。酒徒们的心里立时生出一阵感动，相互之间的信任立刻就接近了一步。

因为工作的需要，我曾在上海呆过几年，还记得当初报到时新同事们组织的欢迎晚宴。从北京调到上海的包括我一共三个人，但宴会厅坐得满满当当，我们理所当然变成了少数派。宴会开始，大家自我介绍，相互认识，之后分别敬酒，各方面试探，初始大家都还能做到克己复礼。

南北的酒桌规矩不一样，大家适应起来倒还没有什么问题，但是阵线协调却是出奇地一致。上海的同事自然结成一体，这种情势势必让我们三个人警觉起来，我们也自成一派。于是客气之后就是相互劝酒，因为有了阵线的分别，劝酒的时候就有了倾向性，一方总想着办法要把另一方灌醉。我们人少，处于守势，想着能够应付下来就好。可惜对方过于乐观，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于是局势急剧升温，变得电光火石，变得欲罢不能。喝完白酒喝啤酒，好在我们三人都还能扛造，酒桌上不断有人下火线，到最后对方已经溃不成军。经此一事，我们三人被认定为北方人，因为在大家的印象中，北方人的酒量比南方人的大。但我其实应该算在南方人里面，因为喝酒把自己的地域属性都喝乱了，想想也真是好笑。

我能喝点酒，但因此算进酒徒里着实有些冤枉。每次朋友聚会当我表示不会喝酒时，总是招来大家的嘲笑，认为我故意矫情，我的意见自然也不会被他们采纳，而酒一定会安排上，哪怕想换成啤酒或红酒都不行。在朋友眼里我是个会喝酒的人，可我自己知道，对于酒也就是个半吊子，就是个一瓶不满，半瓶晃荡的水平。酒局是个什么状态，想必大家都见识过，酒是越喝越没谱，酒徒们是越喝越兴奋，斗酒是很自然很常见的事情。宴罢搁盏，多数情况下我还不是醉得最惨的那个人，头脑还能够保持一定的清醒，能够照顾喝得烂醉的人。这样看来，算成酒徒好像也不是那么冤。总之，对于酒的感情很复杂，往往欲拒还迎，处于十分矛盾的状态。

当然还是要记住小酌怡情，大酌伤身的原则。尤其是当下牢记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才能不招灾不惹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