蚯蚓和鸭子

小时候在农村家里养鸡鸭，基本上都是喂米糠拌剩饭，有时候是碎菜叶。砍碎菜叶的刀又重又大，我小小的左手勉强摁住一大把菜叶，右手举刀，不止一次，总有一刀错砍在自己的左手食指骨节附近而鲜血直流。

一次，在菜园翻地的时候，翻出了许多蚯蚓。我仔细地看那些蚯蚓，长长的环节身体细细的毛，黏乎乎的，两头都可以伸缩，蠕动着前进或者后退。祖母提议，这些蚯蚓可以装到罐子里，拿回家喂给鸭子吃。

我随即找来两根小树枝，将土里翻出来的蚯蚓，一条条夹到罐子里。一路上，罐子里的蚯蚓纠缠在一起，泡在它们自己粘稠的液体里，有几条甚至蠕动着爬到罐子外面。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将罐子里密密麻麻缠成一团子的蚯蚓倒在地上。果然，鸭子争先恐后地冲上去大吃特吃。

某个时点，两只鸭子争抢同一条蚯蚓，一头进了这只鸭子，另一头进了那只鸭子，那一条蚯蚓就如此这般被生生扯断；有一条蚯蚓太长了，鸭子一时吞不下去，一大截露在外面。鸭子便花了很长时间艰难地一点一点咽下去。

我将鸭子下咽艰难的担忧告诉了祖母。祖母说，你可以用刀将蚯蚓斩成好几段，那样它们就不会噎到了。

于是，后来我只要收了一罐子蚯蚓，拿回家以后，就倒出来在地面，然后将蚯蚓快刀乱斩成长长短短的一段段。斩成段的蚯蚓血肉翻飞粘液四溅，有些头段和尾段还会蠕动，然而，鸭子很快将它们一扫而光，只残留下一点粘液和刀痕在地面。

再后来，我拿着铁楸带着一群鸭子出门找蚯蚓。祖母劝我，不要这样做，当心伤了鸭子。然而当时的我有神一般的自信，自信自己不会错伤鸭子。

当蚯蚓被我用铁楸从土里翻出来时，眼里只有食物的鸭子急不可耐地抢吃。终于有那么一瞬间，有一只鸭子冲得那么快，而我来不及收住铁楸，最后一铁楸扎进去鸭子身体。

我既震惊于自己没能控制住场面，又为伤到鸭子而难过。鸭子受伤后不久就死去，尸体变得硬邦邦的。

现如今，我早已远离了农村生活。童年时期的经历彷佛早已属于另外一个时空。然而，偶尔回想起来，里面的细节竟然如此清晰可见。

过去的事情真的过去了吗？当年忙于砍菜碎，夹蚯蚓去喂鸭子的我，绝对没能够想象出来我现在的生活方式。那现在的我是否能够想象出来多年以后自己未来的生活方式呢？将来的我是否会感到今天的我也彷佛属于另外一个时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