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点评38：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点评三八：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红楼梦场景陈设系列九）
按：本篇写于《石头记》第二回“雨村不耐烦，便仍出来，……”开头至“……只说这宁、荣两[二]宅，是最教子有方的”处，主要以冷子兴和贾雨村描述的贾家，分析讨论《石头记》中贾家当时面临怎么的问题。
贾雨村为黛玉师时，闲逛维扬城外乡村，在酒肆与冷子兴相遇，可谓是他乡遇故知。古人谓人生有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至此人生的三大喜事，都被贾雨村占完了。
两个老友在他乡相遇，落座不说别的，贾雨村竟然开口便问都中有甚新文，可知当时风俗就是如此，贾雨村业已成为俗人了。由此冷子兴讲出了宁荣二府的一段新文，但具体却没有明写，仅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八个字代替。作者在此和我们打了个哑谜，好好的宁荣二府怎么会是“死而不僵”呢。
有的读者可能要说，后面不是写了贾宝玉衔玉而生的新文么？你确定么？此时贾宝玉都已经七、八岁左右了，这事还能算是新文么？那这件新文究竟是什么事呢？
一、从表象上来看
《石头记》中写宁荣二府座落在石头城。石头城位于南京市鼓楼区，现为风景区，主要为六朝时期的遗迹，遗址位于现清凉山一带，有“东吴第一军事要塞”之称。筑于楚威王七年（前三三三年），东汉建安十六年（二一一年），吴国孙权迁至秣陵（今南京），在石头山金陵邑原址筑城，取名石头城。
38-1：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口.webp
它扼守秦淮河与长江的交汇口，“因山为城，因江为池，地形险固，尤有奇势”，是保障首都建康城西部安全的军事重镇，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素有“石城虎踞”之称。这是狭义上的石头城，广义上石头城又是南京的别称，故贾雨村口中的“石头城”指的是南京。
贾雨村眼中的宁荣二府，可以用两组事物反映：
其一、园墙（红楼事物编号61）、厅殿楼阁（红楼事物编号62）。园墙应指围墙，只因贾雨村是从花园的方位看，所以称为园墙。院墙家家户户都有，作用在于保护私人财产、防止隐私外泄。园中有厅殿楼阁，厅在古代园林、宅第中，多具有小型公共建筑的性质，用以会客、宴请、观赏花木。因此，室内空间较大，门窗装饰考究，造型典雅、端庄，前后多置花木、叠石，使人置身厅内就能欣赏园林景色。殿指高大的房屋，特指供奉神佛或帝王受朝理事的房屋，官府内一般指办理公事的地方。楼指房屋或其他建筑物上加盖的一层房子，一般用于居住、商用。阁是旧时楼房的一种，一般两层，周围开窗，多建于高处，可凭高远望。多用于女子居住、商用、园林。整体来看，厅殿楼阁还峥嵘轩峻，说明长时间有人居住、洒扫、修理，不至于破败，与第一回《好了歌解注》中的陋室空堂、蛛丝满雕梁形成对比。
其二、花园（红楼事物编号63），树木山石（红楼事物编号64）。花园这一事物，古时在富贵人家中才有，现今一般成为了公共区域，私人不再拥有。花园中常植树木花草，置山石甬栏，供人游玩。整体来看，树木山石还蓊蔚洇润，说明长时间有人打理、浇灌、修剪，不至于衰萧，与第一回《好了歌解注》中的衰草枯杨形成对比。
这是从外表看到的宁荣二府，绝不像是衰败之家，仍有仕宦之家的气象。
二、从冷眼人中看
一年以前贾雨村路过，还好好的，怎么一年以后就变了样呢？冷子兴接下来所说宁荣二府衰败、萧疏的原因，是：
“生齿日繁，事务日盛，主仆上下，安富尊荣者尽多，运筹谋画者无一，其日用排场费用，又不能将就省俭，如今外面的架子虽未甚倒，内囊却也尽上来了。这还是小事，更有一件大事。谁知这样钟鸣鼎食之家，翰墨诗书之族，如今的儿孙，竟一代不如一代了！”
这个原因虽然近乎情理，但就如脂砚斋所批系今古富贵世家的大病，就如冷子兴所形容的百足之虫，也不是一年底下就能大变样的，也算不得甚么新文。
冷子兴从三个方面总结了宁荣二府的问题。一是安富尊者多，运筹谋划者少。二是日用排场费用不能将就省俭，架子还在，内囊渐空。三是儿孙一代不如一代，惶惶大族无一人喜读理治之书，天恩祖德要断代。这不仅反映的是富贵世家的通病，实际上反映的也是明末、南明朝廷的通病。
38-2：《九斤老太》——一代不如一代.webp
产生这样的情况，只可能是两种原因：要么是经济上的变故，要么是政治上的事件。经济上的变故，像这样的富贵之家，至少也是损失了几十万两白银的情况，政治上的事件，要么被抄家灭族、要么被罢官失爵，失去经济来源。如果作者所写的宁荣二府不拿哪一家来作对比，那么我们可以认为是明末、南明某一仕宦人家，也就只能猜想到这一个层次，分析一个大概。
然而据许多红学家考究和证明，作者所写的《石头记》是自传式的小说，那么就掺杂了作者的许多家事。我也是这样认为的，《石头记》的前八十回，曹雪芹在改写、增删、润色的过程中，揉合了自己家族的经历。八十回后，大家认为是明末清初的事情，是另外一个故事。
所以我们看《石头记》，不要把宁荣二府钉死在哪一家，要作一个普通的富贵家庭来看，但研究、考证《石头记》，却要从曹家入手。那么此时的曹家，发生了什么事情，导致出现了衰败之象呢？
三、从历史背景看
一七二三年，曹雪芹八岁，与《石头记》所写贾宝玉的年龄相当。曹雪芹祖母的后家，也就是李煦家被抄。研究表明，康熙末年，康熙帝让李煦当巡盐御史，目的就是让其弥补自己任上的亏空，也同时帮助曹家弥补任上亏空，因为巡盐御史是个公认的肥差嘛。然而李煦的亏空倒是补得差不多了，被年羹尧抄家时，也就差一千多两银子，曹家的亏空却没有补上来。这无疑给曹家来了一个大大的打击，也就是弥补亏空的希望彻底破灭了。正巧，林黛玉的父亲应当就是来顶李煦巡盐御史这职位的。
38-3：苏州府志记载李煦管理税务兼司扬州鹾政
一七二四年，有大臣再奏曹家亏空一事，在曹頫恳求雍正宽限三年弥补亏空的要求下，雍正并未对曹家动手，而是准了曹頫。在这样的情况下，曹家的压力是非常大的，各方开支势必要缩减。也就是衰败之象的开始，在以后的三年中，也就是书中所写的“三春”，曹家仍然过了三年富足的日子。在此后的三年时间里，与曹玺有至亲关系的家族，都相继被处理而衰败。一七二六年，三年期满，雍正并没有想真正处理曹家，但由于曹頫做事的确不慎，所造衣料质量不行，而且还骚挠驿站，故而被革职，革职之后又忙着转移财产，才导致了雍正下令抄其家。
我认为冷子兴所说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新文，或许是指此。李煦等被革职的大事件，当然是公开的；曹家被上奏弹劾的事情，当然是不公开的，冷子兴是如何知道的呢？自然就是他的身份，他是荣府家奴周瑞的女婿，荣府的变化及消息，这些家奴们自然也是知道的。
（水木森【水目人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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