鞋子在树上

去年夏天老家下了大暴雨，雷电把井村小学院子里的大松树劈成了两半，从上面掉下来十四只小孩的鞋子下来。村里人众说纷纭，我们几个好友只笑而不语。

在我小时候，发生了许多奇妙的事。把它们串成一串的话，就可以称之为——童年。

有这么一天，郭兴蹬着自行车来到我家。那时候三伏天气，晌午太阳正毒，只见他大汗淋漓，汗水汩汩流个不停。他却也不休息，拉起我就跑，火急火燎的，看样子兴奋极了。我抄起两顶草帽一溜烟跑了，背后跟着一阵子责骂声。

“这么热的天，去哪？”

“小月湾那里有河沟子，还有好大一片，一片西瓜，刘亮他们已经在那里等着了，就剩，就剩你们这边你俩了。”他站着蹬地起劲，迎面扑来的风没一点凉快的意思。

我算了一下，从我家到小月湾要下四五个坡，其中两个又陡又长。又想起前不久郭兴跟我说的“冲下张家大坡”的快事，禁不住期待起来了。很快就要下大坡了，我又害怕得要命，冒着嘲讽下了车子。郭兴开始铆劲儿蹬，冲上了下坡，那车子嗡嗡叫着疾驰而下。像是下来捉小鸡的老鹰，也像是在大水中开着的船。郭兴嗷嗷直叫，像在杀鸡，又像是逮着了兔子。嚎叫声迅速减弱，最后又起来了一声挨他妈揍时的嚎叫。在急速冲刺之后，是到底了。

直到我们会着刘亮他们的时候，我还是笑得合不拢嘴。我把事情跟他们一说，郭兴骑车子栽到人家玉米地里，那车子还没倒呢，人还牢牢跨在车子上，威风极了。我们笑了一阵子，瞥见了地里的西瓜。一绺绺横七错八的瓜秧，缀满了让人流口水的大西瓜，看着就没那么渴了。抱了几个到树荫里，我也脱了衣服，摸下了河沟。水很清，正好齐肚脐深，洗澡摸鱼，我们来很多次了。

凉快完了，我正要去动西瓜，刘亮止住了我。只见他从衣袋里掏出来有两大包辣条，一个罐罐，还有打火机。他把东西放在西瓜旁边，一个个看了我们，说：“弟兄们，井村那群王八蛋欺负咱们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先不说远的，就前天还抢走了李星在井村学校附近买的变形金刚。”李星囧眉，紧接着说：“我不给他，他们还要打我。”大伙个个骂不绝口。“他们虽说是五年级的，可没咱人多，咱们土村加苗村不怕弄不过他。咱们把这辣条煮了，报仇去！”

当下我们就骑了七辆自行车，各自戴着一个人，奔井村去了。村里没见啥人，想是午后时分都在午睡。刘亮眉头一皱，拍我肩问道：“小东子，你说我们怎么行动？”“他们学校那里有个小卖部，人可能会在那里。”十四个人一阵风过去，惊得一路上的狗汪汪狂吠。

过去一看，小卖部大门关着，只留下了一个小窗口。大伙没法呀，转了一圈，烈日炎炎，早又渴又热，毛也没见着。我们就绕到小卖部后面，正好有一片阴凉，休息一下。转过去一看，早窝了一堆人，正瞄着我们呢。可不正是我们找不到嘛，原来窝在这儿了。一数之下，对面只有八个，眼神一对，兄弟们就要出手。

还得是年纪大的脑袋好使。对面叫：“咱们仇怨是深，是该了断了。只是在这里动手会被大人们发现。不如我们去学校里，正好放假，里面也没啥人，也没两步路。”刘亮一听，带着我们跟他们就进了学校。刚进门，就抱到一块，推推搡搡，拳来脚往。

我们十四个人对八个，稳操了胜券。我和王北对的是一个瘦高个。听外公说这样的人底盘不稳，没啥子气力。我就往他下面招呼，逮到机会就抱他腿扳他脚。李星看我有效果，也学起来，不一会就给他撂倒了。起身看看大伙，都占着优势，李星还拿着鞋底打人家屁股，嘴里念念有词呢。刘亮指着那个头头一样的人问：“还敢欺负我们不？以后再让逮到，就给你捶一顿，再给你鞋扔树上，让你回家再挨一顿打！”再三确认后他的态度，我们决定打道回府。学校门还没出，只见跳进来了几个人，像是跟他们一伙的。刘亮示意大家赶快走，但为时已晚，校门早被人堵了。一番大战下来，大伙都打不过人家。这些人好歹毒，拿去我们每人一只鞋子，跑到楼房顶院子中间的大松树上扔。那松树枝高叶茂，鞋子直接卡在上面下不来了。

不久，村里路上能听到人们的动静了。这些人一哄而散，我们踮着脚往回走去。走在那不背阴的地面上的滋味真让人难忘，用李星的话就是：爽得要死。

到了半路，大家开了会议——决不能让家里知道这件事，如果问起来鞋子哪里去了 ，大家就齐说是爬树挂坏了。还有就是决定了以后的发展方向——占山为王。

当天回家被追着打，自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