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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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从事木偶戏已有五十余年，不仅戏演得好，更绝妙的是他制作的木偶活灵活现，生机盎然，其中最为得意的一件作品叫“自由”。

有人问老先生，木偶就是木偶，再活灵活现也是一块没有生命的木头。老先生笑了笑，和蔼得皱满了岁月留在脸上的刻痕，他说：“我爱这些木偶，它们像我的孩子一样，我给它们准备了最好的木箱存放，给它们抹上松油以免开裂，还要用干净柔软的棉帛给它们盖上，以免落了灰尘。”

他说：“我爱木偶。”

轻轻呢喃的话语藏着无限的温柔缱绻，余音里颇有几丝自得，因为他的木偶是最好的，被别人赞赏时他尤其觉得高兴，因为赞赏的本质对象并不是木偶本身，而是创造木偶的那一双巧手。

“自由”一直很享受老先生的细心照顾，也很高兴它能时常被观看表演的观众和老先生的朋友赞赏夸奖。直到有一天它遇见一只停在木箱旁休憩的小鸟。

“嗨，刚才你飞得真高！”“自由”很是激动地说道。

“哦，亲爱的朋友，这并不算什么。”小鸟对它过分的夸张和激动有些诧异。

“你叫什么名字？”小鸟问。

“自由。”

“什么？”它没听清。

“自由，我的名字。”木偶重复了一遍。

闻言，小鸟眉头紧蹙，歪头啄了一下这光滑细腻的棕黄木箱，睨了一眼它身后放着的两根小木棍和中间牵引着的线，说道：“你不配叫这个名字。”

一直微笑着的木偶瞬间敛了笑，一阵茫然，很是虚心地请教，“为什么？”

“你自由吗？”小鸟不答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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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偶陷入了沉思，更加茫然，它自由吗？它自己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然而一系列的问题随之追赶而来，“你有权决定演出多久吗？你可以选择待在任何地方吗？你可以不涂松油想晒多久的太阳就晒多久吗？”

木偶讷讷地抬头看着小鸟，半晌才开口，“不能，可是老先生这是为我好，他说他爱我，你听，他刚才又说了这句话，他爱木偶，而在木偶中他最爱我。”

“那你自由吗？”

木偶愣愣地看着小鸟，眼里噙住难以言说的痛苦和悲伤，它不明白它为什么一直要问这样的问题，它想摇摇头，老先生握住两根小棍上下一提溜，摇头变成了点头。

小鸟没再说什么，挥动着翅膀飞走了。

过了几天，小鸟再回来时，木偶已经被丢到了一棵羸弱的小树下，它的皮肤已不复往日的光泽，干裂得如同泥土的颜色，躺在一堆枯烂的树叶里，它差点认不出它来。

“你怎么待在这里？”

“我自由了！”木偶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

小鸟对它的遭遇感到很不幸，此时心里更是愧疚，“对不起，我忘了告诉你，追求自由是需要付出惨痛的代价的。”

“我终于感受到暴晒一整天的太阳是什么滋味，我闻到了风藏着的青草香，还有被雨水浸湿的满足，我爱自由！”

“不后悔吗？也许，你将会没命的，再也没有老先生照顾你。”

木偶第一次跟随自己的心意摇了摇头，笑着任风将枯叶吹过，埋葬它整个身体，看着头顶透过来的阳光，呢喃道：“他爱木偶，但木偶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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