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女孩拯救世界（镜之章.22）
既然是讲故事的话，那该讲些什么，又从哪里讲起呢？
我紧张攥住衣角，大脑犹如一台被塞入了满满浆糊的圆筒洗衣机旋转不停。
“呃——那个，我要讲的故事是——是——呃......哈哈哈，就是——”
我究竟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为什么呢……
“小姑娘你别紧张，”也许是看出了我的窘迫，讪笑魔女对我温柔地说道，“故事也不一定要是真实的，童话故事也可以哦。”
讪笑魔女犹如她名字含义的两重性，究竟摸不清她脸上勾起的笑容是勉强装笑还是暗中讥笑。
这群魔女，根本就摸不清她们的想法......
“那——就讲这个吧。”
话说到嘴边，我突然回忆起了那一天，我曾对模样化为安夏的笑笑讲起的勇者斗恶龙的故事。
“公主被恶龙抓住了，国王很焦急，他请动全国里武艺最高超的勇者，也就是一位年轻的骑士去拯救公主......”
我一边娓娓叙说这个故事，一边观察着那七位魔女的动作。嗔笑魔女在无聊地扇扇子，冷笑魔女在玩弄耳鬓边的卷发，嗤笑魔女哈欠连连，脸上神情漫不经心，讪笑魔女则与她身旁的悲笑魔女低头贴耳聊悄悄话。
“公主举起剑，架在她脆弱的脖子下。正要打算动手之际，公主的影子及时出现，并打掉了公主手中的剑。你走吧，有罪的人是我，影子说......”
“此后，没有了影子的公主每当被阳光照射时就会变成非人的怪物。她大声尖叫着，无法面对长出了蝙蝠翅膀、鳄鱼尾巴与麋鹿犄角的自己。”
自始至终，唯有那位嬉笑魔女双手托腮，很认真地聆听我的讲述。
“嘻嘻嘻嘻，真好笑真好笑，然后呢然后呢？那位公主是不是被恶龙吞掉了呀？”
嬉笑魔女歪起脑袋大声询问我，她全身都因激动的喜悦而微微颤抖着。
“结局吗？我也......不是很确定。”
“嗯？但你不是作者吗？怎么会不确定结局？”
“不。我并不是作者，作者是——”
说到这里，我顿时回想起了一个人的身影，可无论如何，我都想不起他的名字。
脑海中，唯有他穿着那件白色大褂，以及他最后在我面前倒下的画面。
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窸窣作响，我因这无端漫上的回忆瞪大了双眼，我想要的答案似乎就在被我遗忘的记忆深处，呼之欲出。
“所以——作者不是你，你也是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聆听者，甚至连对方是谁都忘记了？哈哈哈哈哈哈！”
嬉笑魔女几乎毫无掩饰地大笑起来。我有些恼怒地看向她。而她仍忍不住地向我嘲笑道：
“愚蠢，多么愚蠢的人儿呐！”
“我见过一个和你相似的人哟。姐妹们，第二个就轮到我，如何？”
无人回应。
“看来是没意见咯。”嬉笑魔女又咯咯咯笑了一声，接着开始她的讲述。
“有个刚一出生的孩子就被神赋予了使命。可那孩子什么也不懂，不知道该如何完成使命。孩子跌跌撞撞地用色彩在墙壁上画上星空，天真地以为那就是神的心灵，因为那孩子的使命就是要走进神的内心，然而神的心门紧闭，从没有一刻为那孩子打开过。”
“神为派遣孤寂便给那孩子讲起故事，孩子牢牢记住了。而当神遗忘了那些故事后，那孩子就会在神身旁重新讲起那些故事。”
“神热爱文学与美，那孩子也受到了熏陶，发自内心为神创造了一首十四行诗。神从来不会知道，因为那孩子也从未讲过。”
“说不定，那孩子也就是你哦，嘻嘻嘻嘻嘻嘻。”
“我？”
“对啊，你们啊，一直循环往复着毫无意义的事情，祈求着这样便能打动命运同情，希望留下最美好的东西不被命运带走。可这些——都是无用功啊！无用功！”
“毕竟——事实上，虚幻的东西怎么可能会变成真的嘛。哈哈哈哈哈哈！好笑！真好笑！”
“......”
虽然不太明白对方为何而笑得如此开心，但我的内心因她的这番话语久久不能平静。
“你笑够了没？真受不了你这疯疯癫癫的样子。”冷笑魔女开口打破嬉笑魔女那不能自拔的笑声。
“好好好，我不笑了，嘻嘻嘻嘻。”嬉笑魔女捂着嘴，却还是低低笑出了好几声。
冷笑魔女长叹口气，然后冷笑一声后也开始了她的讲述。
“我要讲的是被施暴者转变为旁观者再到施暴者的故事，同时，这也是一个孩子的故事。”
“有个紧闭内心的孩子总是被他人欺负。无论他人做什么，孩子都不会反抗，因为孩子害怕反抗会招徕更多攻击，孩子只好忍啊忍，默默地忍啊忍。”
“终于，待到他人对孩子的玩弄感到索然无趣后，孩子得到了解放。可孩子却想要站在他们的立场上试图理解他们。”
“可施暴者的想法只是纯粹地图自己一乐，只是这样一个无比自私的理由却被那孩子误以为全部都是自身的罪孽。那孩子认为自己不该总是孤身一人，孤身一人就活该受尽冷落与欺辱。”
“无论多自私、多丑恶的理由遭成的施暴都在孩子眼里一一正义化。长大后的孩子也学会了用这招去对待身边那些与那孩子自己同样遭遇的人——冷眼旁观，故作高台，自私自大，甚至用毫不推敲的理由轻易将他人推下深渊。”
“真是绝妙，那孩子长成了自己最厌恶的样子却竟毫无自知之明。用自己最厌恨的方式对以他人，真的是——绝妙又伟大啊！呵呵呵呵。”
冷笑魔女满脸陶醉在她所讲的故事里，而坐她对面的嗤笑魔女终于摆脱了刚才的懒态，她两眼发光地询问冷笑魔女：
“你从哪里听见了这么有趣的故事？”
“呵呵，谁知道呢。”冷笑魔女放下扇子，遮住她的笑容，并冷冷地盯了我一眼。
“啊啦，那我要讲的主角干脆也换成孩子好了，不过，这孩子的年龄要大一些。”嗤笑魔女眨眼嗤笑一声，也开始了她的讲述。
“孩子从小就喜爱头顶上的那片纯洁灿烂的星空，并立志以后要学习物理，成为一名骄傲的理科生。”
“长大后，孩子如愿学习理科，刚开始，孩子最爱的学科果然是物理。孩子的梦想之一是希望能永无止境地学习物理，学习天文知识，更好地认识她头顶的那片星空。可孩子的物理老师却是个处事圆滑，左右逢迎又虚伪的人。”
“孩子不喜欢物理老师，因为孩子某天无意间见到了物理老师的丑态。那幅虚伪到极致的丑态，猪一样贪婪的模样在孩子心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然而，物理老师却很受班级同学的欢迎，就连班级物理成绩也处于同级前列。孩子不理解为什么还会有人，还会有那么多人喜欢物理老师，愿意与那虚伪的家伙打趣。”
“自此，孩子的物理成绩一落千丈，孩子再也不喜爱纯洁的星空，不喜爱纯粹的物理。仿佛孩子所珍视的宝物被玷污了一般，孩子深深痛恨着那位物理老师。”
“可是，就如你们听见的那样，星空与物理又犯了什么错呢？那位物理老师又犯了什么错呢？那孩子仅仅是因为这样一个理由就放逐了自己珍藏将近十年的梦想！不觉得很可笑吗？”
“多么爱干净啊！连精神都不许有一丝玷污受辱，可那孩子分明仅以这样一个理由就敌视那位敬业的老师，那孩子何尝不是一个思想肮脏的人？这种精神洁癖只是为了满足自己制胜道德高点的快感而存在罢了。恶人做坏事不需要什么理由，可无罪的人却需要。”
“唔……感觉……像是在说我一样……”
听了那么久，我终于忍不住小声低喃道。
而没想到我的这声低喃却被她所听见。
“没错，说的就是你哦，嗤嗤嗤——”嗤笑魔女如恶作剧一般承认道。
“什么？”我气得拍响了桌子。
怪不得她们讲的故事那么熟悉，难道……前两个也是讲的我吗！
“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吧？”悲笑魔女突然打断了我与嗤笑魔女的对话。
“等下，你要讲的故事，该不会是……”
悲笑魔女看出了我的想法并温柔地安慰着我。
“嗯？不是你哦，只是一位与你极其相似的另一位女孩子。”
“那就好。”我吁出一口气，感叹着不是我就好。
否则的话——这是在开什么批斗大会吗？批斗对象竟还是我自己？我才不要哩！
悲笑魔女将双手放在大腿上，低起头，坐姿端正地开启了她的讲述。
“十八岁，女孩迎来了她人生中最隆重的一次毕业典礼……”
等等等等等等！这展开……真的不是在讲我吗？
我欲哭无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