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

前几日寒潮突袭，没想到冬的先遣兵团如此迅疾冷酷，刺骨的北风是如犀利的矛，单薄的衣服是抵挡不了的。于是乎，不薄不厚的秋装一下子让位给了厚厚的冬衣。还是感觉冷气袭人，此时，一方既能避风，又能晒太阳的场所便成了风水宝地。

我已度过了五十多个冬天，喜欢冬日里雪花飞舞，银装素裹；也喜欢冬阳如春，暖风轻抚。盘点这大半生，摘取记忆中的几幕暖阳下的场景，分享一下冬日的温暖。

冬阳如春，早上，九点过后，雾已散，风已止。在故乡的村村落落，沿着一条回家的村道，远远的总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在村口的柴垛旁，砖墙下，总围着一群人，多数上了年纪，白发苍苍，褐色的颜容，满脸的风霜，裹着厚厚的深色棉衣。他们坐在小马扎或者小板凳上，也有蹲着的，靠墙站着的。或下象棋，或打扑克，或玩“花花”牌，或只是默默无语的观战。也有出过远门，见过世面的，正唾沫星四溅，海阔天空的聊。冬阳如温柔的母亲，阳光就是无声的大爱，毫不吝啬，公公平平的洒满一地，照到每个人身上，让心暖洋洋的，舒坦坦的。这种奢侈，那可是呆在憋闷的暖气房里无法享受到的。柴窝里的小狗，翻两个滚，伸一下懒腰，柴垛上的小猫，竟有些迷糊了，不知它是打盹还是念经。这些老人，就这样，一坐就是一天，他们有时也会眺望远处的山，近处的田野，然后默然，什么也不干，也许脑海里正汹涌湃湃着无尽的回忆吧！大半辈子他们就生活在这一方小小的土地上，他们是从小玩到老的伙伴，纵然曾经漂泊异乡，但终归叶落归根，不离不弃，想起来这也是一件幸福的事。

暖阳如春，思绪又回到少年时期，村中有所破陋的学堂，老房子四面透风，如冰窟一般，房顶衰草在风中瑟瑟发抖。我们坐在青石桌前，手冻的通红，写两个字，哈一口气，忽然，下课的哨音响了，我们狠狠跺几下冻木了的脚，然后如一窝蜂，冲出教室，屋外的阳光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夜里所盼望的炉火，明亮温暖，也是我们心中最盼望的。我们最爱玩的游戏是“挤暖暖”，一群孩子，找一个墙角，一字排开，喊个开始，后面的人使劲向前挤，被挤出来就得重新上后面排队，开始新一轮的冲锋。有人被挤的大呼小叫，几轮下来，身上热乎乎的。也爱玩“斗鸡”，把自己一条腿抱起，另一条腿蹦跳着找平衡，然后分两队，拉开距离，然后噔噔噔，向对方冲撞，我们可是宁愿被撞的后蹲坐地上，也不愿撒手丢了腿，这样就是缴械投降了。真的如疆场上的激烈鏖战，战马驰骋，嘶喊连天，老师也不干涉，流血了也没人哭。女生倒是文雅一些，丢沙包，跳绳。上课哨响，身上热哄哄，头上热腾腾，快乐的一节课开始了。

冬阳如春，又想起高中时，宿舍位于半坡上的一个平台，北倚大塬，南眺太白，几间瓦房，连成一排。一个班男生便住同一间屋子，对着门的是两层通铺，临着门的一层通铺。冬夜，山风呼啸，且不说室内无任何取暖设施，就是门窗也是破烂不堪，挡不了风，御不了寒。我们抱团取暖，但也经不住天寒地冷，夜里常被冻醒。最可怜的是我们的被褥，不仅单薄，且很多都是多年的烂套子（老棉花），夜里常有被如铁的感觉。天亮了，早读早操早饭完，正是太阳升起时，金光万道，我们心里乐开花。抱上自己的被褥，在两树之间系一条绳，搭几条被子，没绳子的，干脆把被子摊在灌木丛上。也谈不上花花绿绿，被里子多是黑布，灰布，还有些打着补丁。下午课上完了，日头西沉，我们收回被子，晚上钻在绵柔柔的被窝里，感受着阳光的余味，听着远处火车轰隆隆的声音，便喜滋滋的进入了梦乡。

冬阳如春，忘不了在大荔师范工作的那些时光。儿子出生了，我们住在西单身楼的二楼，那时候家家屋里生着炉子，烟囱通过窗户，伸到楼道里。因为是单边楼，楼道也在南边，日出东方，楼道里便一片温暖，如果没课了，我们就会抱着儿子，和左邻右舍一起晒着暖暖的太阳，聊着天，不知不觉，时间就飞快的过去了。后来，儿子长大一点，一到冬天，自己常搬个小板凳，坐在楼道里晒着太阳，或吃着苹果，花生，或一本正经的看他的图画书，脸晒得红扑扑的。楼道里的大人经过，人家一要吃的，他就给，大人们就觉得这孩子老实可爱，也爱逗他。问他一天长大了做什么？答曰“吃喝玩乐”。如今长大成人，漂泊在外，好久没见他如童年时无忧无虑的快乐过了，时光一去不复返呀！偶尔我也和几个朋友在楼道里摆上围棋，几盘下来，太阳都偏西了，夕阳无限好，金黄色余晖把我们镀成了金罗大仙，幸福洋溢在我们的笑脸上。唉！我们好多年没有在一起下棋了。

暖阳如春，不止是老天的施舍，也是自己心中的一团火。心中有怎样的世界，眼里便有怎样的世界，再寒冷的冬天也会有阳光，再艰难的日子里也会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