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影 || 江雪
本文参加 “侠影盟”第一期主题写作活动：一诗一江湖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千山万峰之间，尽是皑皑白雪。在平如镜面的湖中心，有一片孤舟，舟上坐着一位戴斗笠的渔翁。他手持长杆在静静地等待鱼儿上钩，旁边还站着一位披着斗笠的女人，她穿着一身黑衣，洁白似雪的脸上，有一条浅浅的刀痕，犹如圣洁的雪莲花上染了一丝尘埃。
“雪环，你想好了吗？决定去，还是不去？”
这个叫雪环的女人，缓缓抬起眼，向上望去，飘雪的天空中，隐约可见的幻象，又一次让她回忆起那场变故……
（一）千山绝地
唐朝末年，乱世争雄，钱家之主钱安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之中为求自保，果断地辞官回乡。带着一家妻女老小，长途跋涉往老家赶，不幸却在途中遭遇歹人谋害，一家上下唯钱安之独女钱雪环逃得性命。父亲钱安在临终时让她去投奔昔日好友李轩皇，并准备好一封书信，让她务必交于李轩皇，不要私自查看信的内容。
山山是雪，路路皆白。飞鸟绝迹，人踪湮没。
这几天一直在下雪，钱雪环为了躲避敌人的追踪，几次更改路线，又因为身上有伤，行动的速度受到很大影响。但她不敢有一丝倦怠，实在累得走不动了，就稍微休息，喝口水，继续赶路。漫天的大雪阻碍了她的视线，让她险些几次走错了路，纷飞的雪花，落在她右臂的伤口上，也被染成了红色。
她用左手托住右臂，跑几步再走几步，步子明显有些踉跄。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蓦地停下脚步。她吃力地抬头向远处望去，眼前兀自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在远处的尽头，隐约能看见，立有一块石碑。
钱雪环走到能看清石碑的地方停了下来，看到上面写着“千山绝地”四个大字，她想起了父亲死前的话：
“雪环，你一定要活着走到千山绝地，到了那里，你就安全了，那里是我一位昔日好友的静修之地，他会收留你的。”
父亲虽然这么说，她也不敢大意，又硬挺着伤势走了十几里路，才依靠着一棵雪松休息起来。
同一时间，一队人马来到刚才那个石碑的不远处。一位身披盔甲的士兵，从队列中跑到石碑前看了看，然后，又跑回去在一位面貌清秀，但眼神略带阴冷的谋士耳边，说了几句。只见那个谋士对着身边一位身材魁梧，手拿大锤，面色黝黑的将军，说道：
“秦大将军，这前方就是江湖上传闻已久的千山绝地了，听说这块石碑，就是当年江湖上人人害怕的魔头李轩皇所立，并立下规矩，说：若过此碑，命必绝矣。要不咱们就此罢手吧，那女人也不一定就向这个方向跑了？”
只见这个被叫做秦大将军的黝黑壮汉，眉头紧锁地说道：
“那好吧，就依先生所言，不过为了给上头交差，还是得派一小队人再追下去。”
（二）万径无人
钱雪环方才在雪松树下休息，也许是因为家族遇害的惨痛打击，加上连续几日地逃命，又有敌人紧追不舍，心弦一直蹦得紧紧的。这一放松下来，居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嗖！嗖！嗖！突然间几颗石子飞来，接着听到几声闷响，以及扑通扑通的倒地声，钱雪环倏地从睡梦中惊醒，她梦见自己被敌人追上，然后中剑身亡了。
几息之后，一位身穿灰色褂子，头上有几缕白发的老者，悄然出现，背对着她站立，钱雪环有些没反应过来，便听那人说道：
“我皇某人曾立下誓言，不再踏足江湖，故而立碑为界。多年来都不再介入江湖纷争，当然，也没有敢来找皇某的麻烦。你们几个小喽喽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哼，别躺着了，在我没起杀心之前，赶紧滚。”
话音未落，刚才躺倒在地上的几人，一个个迅速地爬起身来，撒腿就跑，吓得连兵器都丢下不管了。
钱雪环看到此景，随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位和自己父亲差不多年纪的老者就是父亲要她找的人，那位昔日老友。
“前辈好，您一定就是李轩皇前辈吧，晚辈姓钱，名雪环。不幸前几日家人惨遭祸患，只有我一个人逃了出来，受父亲临终时嘱托，来千山绝地找李前辈收留。无奈受伤太重，居然一不小心就在树下睡着了，幸亏前辈来得及时，救下晚辈一命，雪环感谢李前辈救命之恩。”
说着，钱雪环就要跪倒在地，只见李轩皇轻轻一摆手，她就被好似风一样的力量托起了。
“雪环——，你父亲可是钱安，钱兄？”
“是的，父亲他……”钱雪环刚想开口讲述，就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去了几日，钱雪环终于醒了，缓缓睁开眼睛之后，她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洞里的一席草垫子上，身上已经不再疲惫不堪了，胳膊上的伤也好的七七八八了。她用手撑起身子坐了起来，随即听到角落里传来老者略带沙哑的声音，说：
“你醒了，不过，暂时还不要出去，外面风寒，你受伤太重，还需修养数日，方可痊愈。先把这碗汤药喝下，然后详细地说说你父亲的事吧。”
说着递过去一个碗，里面盛有清清淡淡的草药味儿飘出，钱雪环没有犹豫，接过碗把药喝完，然后断断续续地讲了一遍她家的变故。
“唉，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父亲的意思是想退出朝堂，避免纷争，好让一家妻儿老小能回老家安身立命，却不知道他深陷仕途之中，早已没有退路可言了。如今官场之险恶，非你父亲这样的忠良之士可以保全的，加上连年战乱，可见百姓之凄苦啊。”
他长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
“雪环，我既然是你父亲的多年老友，你大可在此地安心养伤，不必担心仇人找上门来，我虽退隐江湖已久，但还是有些江湖威信的。”
“多谢李前辈收留之恩。前辈，我父亲还给您留了一封书信。”
说着她从腰间掏出一封信，双手奉上。
“你不用这么谢我，你父亲与我本就亲如兄弟，收留你是应该的，你以后就叫我李叔吧。”
说着李轩皇拆开信看起来，过了一会儿，见李轩皇把信重新折好收起来，钱雪环看着他略略皱眉，便问道：
“李叔，能否告诉我，家父信上都说什么了？”
“唉，你父亲还是为你考虑得长远呀！他说你不要想着去报仇，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过完此生，……”
看着钱雪环通红的双眼，李轩皇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接下来的几年，李轩皇并没有传授钱雪环武功和剑诀，而只是告诉了她一套呼吸吐纳的法门，然后，就是让钱雪环每天随同他修心：砍柴、垂钓、打坐、冥想，如此周而复始，仿佛过上了修道人的生活。
有一天，她打坐完后，终于忍不住问道：
“李叔，我一直有个疑问，为何附近如此之多的山林，方圆百里之间，却不见鸟兽之类？”
李轩皇痴笑了一声，缓缓叹道：
“都怪我昔日杀人太多，落了个连飞鸟都不愿与我为伴的下场，哈哈哈。”
说着他仰天大笑了几声，又说道：
“我皇某人当年凭借自创的独门剑诀，威震武林，也可以说是纵横江湖，罕有敌手。无奈在一次闭关时，被亲信之人所害，走火入魔，步入魔道。之后便狂性大发，最终酿成祸患，到处乱杀无辜，在江湖上，掀起来一阵腥风血雨。最后，连整个江湖都不在愿意留我，集结各方高手来围杀我，可他们顾及我的剑诀高深莫测，没人敢以死相拼，也没能得逞。”
他顿了顿，好似在回想当时的惨烈情景，接着说道：
“等到我清醒之后，知道自己犯下大错，可悔恨晚矣，多少无辜之人丧命于我的剑下。最后，我只好退居山林，远离江湖，修心养性，并在千山绝地立碑为界，算是警示世人，也是告诫自己吧。”
（三）决心以下
“师父，不管怎样，我还是觉得要去一趟的，我想去试试，也算是给自己，给钱家的亡魂一个交代。”
画面回到了孤舟之上，钱雪环经过一番挣扎之后，说道。
此时，她已拜师于李轩皇，由于练剑资质绝佳，再加上李轩皇的悉心教导，最终，练就了一身精妙的剑法。
“好吧，既然你已有决定，为师就不多说什么了。”
说着，李轩皇飞身跃起，摘下岩壁上悬挂的一把剑，递给了钱雪环。
“这是我当年用过的佩剑，名为轩皇剑。临行以前，为师把这把剑赠送给你，希望能助你一臂之力。记住，不管结局如何，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为师可还惦记着你烤的江鱼呢，哈哈哈……”
说完李轩皇，随即大笑着转身离去。
（四）长安雪起
今夜的长安城，依旧是灯火葳蕤，一轮孤独的月亮静静地悬在天上。
在一间普通的客房里，钱雪环正在仔细地擦拭师父送给她的剑。这是一把短剑，看上去也不是什么绝世好剑，可它握在手里，就莫名让钱雪环感到踏实。
这几日，她经过几番调查，得知当日杀害他父亲，以及一家人性命的凶手是谁了，并且打听到了仇人的住处。那是她父亲昔日的同窗好友，没想到居然在他们辞官回乡的路上下此毒手。她不想再等了，打算今晚就动手。
到了后半夜，长安城才渐渐暗了下来。在一所深宅大院里，一只黑色的猫，睁着发亮的眼睛在到处游走。它像黑夜里的游侠，跃上房檐，跳到了树上。恰好钱雪环也在这棵树上潜藏着，她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用黑布蒙着脸，眼睛静静注视着远处的一所房间。里面的灯已经熄灭很久了，可是，一队队的巡逻人员，还是来回巡查着，毫无松懈迹象。所以，她在等一个出手的机会。
“快来人呐，有刺客，老爷遇刺了！”
平静的府邸，突然有人大喊道，灯盏被一个个点亮，院子顿时里乱成了一锅粥，一队队人马连续出动了。客栈里，钱雪环飞快地跃上马背，这是她提前准备好的快马，一扬马鞭，啪的一声，马便飞奔了出去。
她身后背一个包裹，手中握着短剑，包裹中流出来的血，顺着马背滴答滴落到地上。跑出一段距离，没过多久，她后面就追来了一队人马，大概有六七人的样子。这队人为首的，就是当初追杀她到千山绝地的那位秦大将军。
在驾着马跑了几十里路在野外，钱雪环突然勒住马缰绳，停了下来，她意识到，必须先解决掉后面几人，要不然是没法逃走的。很快，后面几人就追了上来，为首的秦大将军手持着大锤，指着前方，恶狠狠地说道：
“阁下能在如此严密的守卫下刺杀成功，恐怕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吧，能否告知江湖名号，等你死后，我也好交差啊！”
钱雪环摘下面罩轻蔑地一笑，说道：
“既然你要来送死，我就替钱府一家老小收拾了你这狗奴才！”
秦大将军看到她的脸时，立马变了脸色，说道：
“原来是你这死丫头，命还真大，当年要不是你躲进千山绝地，哪还有你活命的机会，还敢再出来送死。”
说着他便抡起大锤，杀了过来，他那两柄大锤在江湖上也是闻名已久的，被称为：追魂夺命锤。
大锤带起了呼呼的风声，朝着钱雪环的面门砸来。钱雪环知道自己剑法虽精，可功力尚浅，不能和对方硬拼。利用轻功和步法与其周旋。斗了几十招以后，姓秦的将军看不能快速拿下对方，就叫后面的士兵也都加入了战团，他则稍稍靠后，开始调息起来。
钱雪环见此情景，方知不妙，对方这是要和她打消耗战。她深知必须尽快解决对方，不然她的处境会很危险，后面还可能来更多的追兵。
她倏地后撤几步，手里的轩皇剑微微举高，此时，天空又飘起了雪花，那雪洋洋洒洒地落下，好似又回到了当初的被追杀的场景。
突然，数道残影略过，那个士兵怔住了，每个人像是被定在原地，一动不动就死了。
钱雪环看到几个士兵这么轻松就被干掉，心下也松了一口气。
“噗——”
不知何时，那位秦姓将军居然悄悄地出现在钱雪环的身后，两个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后背上，一道鲜红的血剑从口中喷出，像一朵凋零的玫瑰撒在雪地上。
钱雪环只硬撑了片刻就俯身倒地，她用轩皇剑插在地上，用手使劲地抓向地面，想往前爬，却没了气力。
“哈哈哈，看你这死丫头还是江湖经验太少，刚杀死几个废物就放松了警惕，还想杀我，做梦呢，哈哈哈！”
说着，提起大锤缓缓向钱雪环走来，他走得很慢，像是在享受胜利的过程，嘴角上扬，带着邪笑。
“这样吧，你临死前，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个老不死的李轩皇，现在是你师父吧，也只有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教出一个剑法高超的徒弟了。当年，他是多么的桀骜不驯啊，还不是被我在酒中放了‘化魔散’，谁叫他当时嗜酒如命，而且‘化魔散’无色无味，药力十足，让他变成了杀人魔头。哈哈哈。”
说出这个埋藏心底已久的秘密之后，他仰起头，疯狂地大笑起来。
听到这样的真相，钱雪环目眦欲裂，紧咬着嘴唇，身体却还是动弹不得。狂风夹杂着暴雪，像一只洪荒猛兽在天地间肆虐。
“秦鹏，老夫当年把你像儿子一样对待，没想到啊，原来是你，陷害的老夫！”
倏地，一段声音由远及近传来，最后，虚影一闪，李轩皇出现在钱雪环跟前，将她扶起，疾速在其后背点了几下，给她服下一颗药丸。
“师父来晚了，又在路上为救一个从树上掉落的孩子，耽搁了点时间，差点让你被这畜生杀害。”
李轩皇转身看着秦鹏，平静地说道。
“你自幼在我门下习武，学得一身好武功。而你却恩将仇报，害得我化身魔头，身败名裂。今日，我要为江湖除害，把你这个阴险小人杀了。”
秦鹏根本不是李轩皇的对手，一剑从他的喉咙穿过，他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想开口说话时，气息已经断了，直挺挺地站在原地。
此时，天空中，雪下的慢慢小了。雪地里留下几具尸体，还有一串马蹄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