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同学丽娟

丽娟是我的小学、初中同学，因为我小学和初中时光都是在乡下的外婆家度过的，丽娟的家就在外婆家的斜对面，中间只隔了一条相邻的土路，我们若想一起出去玩，约会的方式就是站在土围墙上冲对方的家大声喊名字，彼此就都能听得见了。那时候我们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到海边捡贝壳，一起到山坡上采野花，一起写作业，不是我去她家，就是她来我外婆家，除了吃饭睡觉，我们几乎形影不离，老师在寒暑假也把我们两个分在一个学习小组里。

我们小时候的生活条件不像现在这样繁荣丰富，人们虽然每天都在勤勤恳恳地工作，可大部分人家的物质生活依然很匮乏，丽娟的家境尤其贫寒，因为她的妈妈一口气儿生了四个孩子，三女一男，丽娟排行老三，最小的男孩是她的四弟，他们家就是为了生一个男孩，结果超生了好几个孩子，据说当时还被计划生育委员会罚了款，要是赶上现在的二胎开放政策，说不定还不能罚款。说到“重男轻女”，丽娟的名字也有个很搞笑的插曲，她妈妈非要生一个儿子，所以在生了三女儿之后，迷信至极，竟然给丽娟起了个名字叫“带弟”，意思是带一个弟弟出来，果不其然她的下面是个弟弟，不得不令人拍手称奇。后来上户口的时候，人家派出所的同志建议把“带弟”改成了丽娟，她才有了这个既顺口又好听的名字。丽娟的爸爸会修理自行车，她妈妈种了点口粮田，可还是架不住孩子多，又赡养着她的爷爷奶奶，这一家老小，负担还是很重的，“屋漏偏遭连阴雨”，她的小弟得了“癫痫病”，就是不定时地口吐白沫犯抽搐，发病时很惊悚，这样一来，要给小弟治病，生活更是捉襟见肘。我去她家写作业的时候，经常看到锅里和饭桌上摆放着吃剩的咸菜疙瘩，还有玉米饼和玉米糊糊，他们家的大公鸡就围着锅台“咔咔咔”地转圈儿啄食，苍蝇乱飞。丽娟的大姐二姐早早就退了学，到处去打工贴补家用了，本来丽娟也要步姐姐们的后尘，是我们好心的语文老师，当时也是我们的班主任，数次家访做工作，才让丽娟上了学。

丽娟个子很高，只是很瘦，像个麻秆儿，但她很能跑，被体育老师相中，每天下午我们上自习课的时候，丽娟都要绕着大操场一圈儿一圈儿奋力奔跑，到了中学，她依然被推荐进了校体育队。因为丽娟训练很刻苦，所以每年的春秋季运动会，她总能取得好成绩，奖状贴满了她家的墙，体育老师说她会是个好苗子，这给她的父母及家人很大希望，以为将来的她会是个为国争光的运动员，但最终事与愿违。

中学毕业之后，她家承包了村里的樱桃园和花圃，生活渐渐有了起色，但她的大姐二姐相继出嫁，父母日渐衰老，小弟的身体又不好，所以樱桃园和花圃的重任就落在了丽娟肩上。以我和她从小玩到大的了解，我都没想到她会有那么大的毅力和能量，几乎是一个人挑起了全部的家庭重担。大概真的是逆境成就强者，排行老三的丽娟，村里人都叫她“拼命三娘”。

再后来，丽娟找了一个情投意合的老公，有了帮手，本该放轻松过日子的丽娟，又去学驾驶，考了驾照买了一辆厢货，开始倒腾海鲜，果园的樱桃卖完了，就和她老公交替着开车，海边市场两头跑，没日没夜地苦心经营海鲜，这么多年辛苦的结果，就是不但在城里买了房，还把她父母的房子翻新了，帮她的小弟娶了媳妇成了家，邻人无不对她刮目相看。

丽娟这个“拼命三娘”，正是因为太拼命，才给自己的人生造成了不可弥补的遗憾和阴影。那是她怀孕就快要临产的一个清晨，早起明明感觉不舒服，有生产的前兆了，可她不听丈夫劝，非要开车到海边拉完预定的海鲜送去市场之后再进医院待产，结果导致足月的孩子在肚子里窒息而亡……

做为她的好同学、好朋友、好闺蜜，我听说了这件事真的好心痛和惋惜，也暗暗骂她“傻子”。几年之后，丽娟又有了一个活泼可爱的儿子，我见过那个小男孩，个子细又长，眉眼很像丽娟，但比丽娟聪明多了，学习很好，这总算安抚了她那颗曾经破碎的心。有一次我办事路过她的果园，和她聊一些过去上学时候的事，也说到现在各自的家庭和孩子，当我们不经意说起第一个孩子时，她热泪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