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恶也是一种知识——读《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有感

我是先看到了她生前的最后一段采访，知道了她的故事，才去买了这本书，我买这本书的动机不是因为作者自杀离世、也不是因为无意中阅读的那些“他硬插进来，我为此道歉。”或者“我不是一个会把阴茎当做棒棒糖的小孩”所带来的性刺激，而是因为看完采访已经一个月了，我还是会想起她来，她那么美，那么有文采，我想知道她的故事，我想了解她的苦难，我想在密密麻麻的竖着雕刻的繁体字里抓住她的手强行挽留，可不可以不要走？

这个故事，用作者的原话来介绍，可以用一句话就概括，这是一个“有一个老师，常年用他老师的职权在诱奸、强暴、性虐待女学生”的故事，而从我的角度看这是一个狼群与羊群之间爱恨交错的故事，这是一个男权和女权相抗衡、强大和弱小相对峙而男权完胜、弱小覆灭的故事。女主角房思琪是一位十三岁的美丽少女，她灵魂的另一半、形影不离的挚友刘怡婷却像是她黯淡的影子，女邻居许伊纹像是年长的思琪，她爱护两个妹妹，三个人常常在一起探讨文学，她们是三个热爱文学的小羊羔，用语言和文字筑建起幻想的堡垒，语文老师李国华是利用文学做武器离间她们、欺凌她们的大灰狼，而喝醉酒就殴打伊纹的丈夫钱一维，则是披着羊皮的狼。思琪和怡婷都爱慕李国华的博学多识，李国华借着自己老师的身份诱奸、强暴了无数小女生，他嫌伊纹年龄太大、嫌怡婷长得难看，于是他以教作文课的名义诱奸了最美、最可爱、最思无邪的羔羊思琪，而这诱奸竟然持续了整整五年，一直到思琪发疯。作者描写了三个女生，但其实她刻画的一直都是思琪一个人，她想借着怡婷的存在发问，如果长得丑，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一切？她想借着伊纹的存在发问，如果敢于反抗，是不是就存在拥抱幸福的可能？诱奸，就是连可畏的凶暴都没有，稀里糊涂的被巧言令色的老师所蒙骗。思琪在被老师强奸之后，最先想到的解决办法竟然是要爱上老师，因为爱上老师，这一切就可以视所有的错误为理所应当，所爱之人对自己做什么都是正确的，这个道理，岂不是她深深信仰的文学对她最深的辜负？爱上老师、容忍老师，皆是因为思琪的胆小和无助，她没有求救的对象，父母比她还天真，肆无忌惮的拜托老师好好照顾她，怡婷比她还爱老师，甘愿代替她做主动献身的那个人，伊纹姐姐比她还弱小，不然不会在炎热的夏季穿长袖覆盖伤痕，没有人深挖她的伤口，哪怕话到嘴边她已迫不及待，哪怕那些追她的小男生给她炽热的情书和眼神，最后只好深深地吞咽下去，把苦涩、恐惧和愤怒全部吞咽下去，因为老师叫她咽下去。

想要爱上他胸前因激烈起伏而抖动的一颗粉红色肉芽、想要爱上他谈“在爱情里我怀才不遇”时眼角皱纹延伸所暗示的年老的惆怅，思琪竟然想要爱上一个人渣。十三岁的时候她不懂，所以可以覆盖住痛苦假装什么都没发生，十八岁她懂得越来越多，于是伤口渐渐化脓、发出恶臭，她开始想要求救，可是怡婷唾弃她，夺走自己最爱的老师是对友情的攻讦，破坏老师的家庭是来自道德的审判，如果最后李国华不把她绑成一个螃蟹一样侮辱，难到她就不会发疯？

性的觉醒是朦胧的，男孩和女孩早在遗精和初潮前就会产生对性的渴望，这种渴望会转化成对异性的一种喜欢，而在不自觉间促使他们做出一些探究身体、寻找快感的动作，但是这种探究却成为了一种罪恶和可耻的行为。因为这种欲望在成人眼里谋杀了一个孩童的天真，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作出超出他年龄范围的举动，尤其是成长的快到超出他们心理承受范围，于是他们选择装聋作哑。我无意苛责中国父母在提起性教育时的一笔带过，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成为房思琪？我至今记得在我七岁时那个双手捧满零钱、糖果和电子宠物狗的男人，他说只要我掀开裙子给他拍一张照片，那么他一整个手里的花花世界可以全都给我，一张相片而已，如果不是我两个年纪比我还小的表妹还站在我身边，我差一点就要掀开了，奶奶知道这件事情勃然大怒，楼前楼后的边骂边找那个男人，然而我所有的对性知识的了解依然都是偷偷看A片学来的，等到初二放学后班主任把女生留下来，把生物课本上那套常识拿出来羞涩的向我们讲解时，我已经什么都懂了。

有的时候社会运行的规则真的很简单，小女生不要长得太漂亮，就是会减少很多被侵犯的机会，可是漂亮是天生的，就像是穿短裙不代表想被强奸，强大在弱小面前就是会涌起一股欺凌它的欲望，不论是权力打压还是校园暴力，被侵害的人选择沉默不仅仅是因为胆小，而是因为这个社会要他沉默，如果房思琪在第一次被强奸的时候保存精液、麻利的起身报警，难道结局就会不一样吗？即将被强奸的女性给强奸犯一个安全套来保护自己，被男人看做是自愿，好像她被打的鼻青脸肿，他就会选择包容。林奕含死了，房思琪疯了，她们美好的生命因为这些肮脏和龌龊的污染，就像是白碰到了黑，触碰的一瞬间就夭折了。你不能怪她们脆弱，因为这痛苦本身就强大的太多，可是我多想告诉那些受伤的女孩，这本来就不是一个纯白的世界，就算沾染了污泥，也可以活下去，逆风虽强，可是风越大，风筝飞的越高，苦难也可以开出一朵坚强的花来。

在我眼里，《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作者对那些受伤的女孩最深情的告白，我不知道等待天使的妹妹是谁，但是我想跟你说，她在用生命为你发声，她在用自己的牺牲为你争取权利，争取被社会理解、被大众包容的权利，这条路也许很苦，也许你还是在一个人扛着所有的痛楚，但是即使不是全部，有些人是懂得，像我，像许许多多善良的人，拜托你，你并不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