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孩子诗的童年

小寒读诗——杨炯《从军行》

2019-01-03  本文已影响4人  小楼听雨时

很多人不知道,小寒才是一年之中最冷的日子,冷的程度,甚至超过了大寒。长安城里滴水成冰,只要有可能,任谁都愿意躲在家里,围炉向火吧?可是,自有人类,就有战争,有需要保卫的家园,有慷慨出征的男儿。何况,唐朝又是那么一个崇尚边功的时代!有学者统计过,唐朝以前的边塞诗,现存不足二百首,而唐朝的边塞诗,现存超过两干首。这就是时代的精神。在唐朝的边塞诗中,风雪是非常经典的意象,正是边疆的风雪严寒,才凸显出战士的无畏与豪迈。跟大家分享杨炯的《从军行》,看看边塞大雪中的豪情,看看从初唐就开始长养的大唐气象。

从军行

杨炯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

《从军行》本来是乐府旧题,写军旅生活。但是,杨炯这首诗却不是乐府古体,而是一首标准的五言律诗。律诗又叫沈宋体,到武则天后期才基本定型,而杨炯是唐高宗时代的人,早于武则天时代,却已经能够写出这样成熟的五言律诗,真是非常了不起。但是,这首诗最了不起的地方还不在格律的严整,而在于内容的雄壮。

杨炯是初唐四杰之一,所谓初唐四杰,是王勃、杨炯、卢照邻、骆宾王四位。这四个人诗风不同,但是,都反对浮华艳丽的宫体诗,也反对上官婉儿的爷爷—宰相上官仪所倡导的典雅空洞的上官体,主张刚健骨气。他们通过自己的创作,把诗歌从宫廷转到了市井,从台阁移向了边塞,给唐诗奠定了一个雄浑阔达的基调。杨炯这首《从军行》,正是这种浑厚之气的典型代表。他怎么写的呢? 

先看首联:“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这一联诗,起得就头角峥嵘。峥嵘在哪里?在烽火和西京的奇妙组合。众所周知,烽火就是古代边防告急的烟火,而西京呢,则是唐朝的首都。唐朝有东西两个都城,东京在洛阳,西京在长安。长安作为西京,本来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却被战争的烽火照亮,这是何等紧急的军情!“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虽然是很晚的说法,但优国忧民的情怀却一直激荡在中国人心中。首都告急,壮士的内心岂能平静!这就是“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又能怎样呢?

看颔联:“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荀子说:“坐而言,不如起而行。”既然内心不平,就要投军报国。投军报国应该怎么表现呢?诗人没写“昨夜见军帖,可汗大点兵”,也没写“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所有这些战争之前的准备一律略过,他直接就给出了一个经典的出征场景:“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这一联写得真有气象。“牙璋”对“铁骑”,“凤阙”对“龙城”,“辞”对“绕”,对仗非常工整。而且,不光是两句诗彼此对仗,在一句诗之内,“牙璋”和“凤阙”,“铁骑”和“龙城”,也一一对应

所谓“牙璋”,在古代是发兵的兵符,皇帝一半,将军一半,调兵遣将的时候,两半牙璋要咬合在一起,才能生效。既然牙璋是将军的信物,当然可以代指将军。而“凤阙”,是汉朝的宫阙,当然可以代指京城,代指皇帝。我们之前讲王维的诗,不是就有“云里帝城双凤阙”吗?这样一来,所谓“牙璋辞凤阙”,就是将军提兵辞别皇帝,奔赴战场。这个意思并不复杂,但是,以“牙璋”对“凤阙”,显得格外高贵、典雅,一下子就把官军出师的气象渲染得非常庄严。那“铁骑绕龙城”呢?所谓龙城,是古代匈奴的祭天之处,当年汉武帝时,卫青出击匈奴,直捣龙城,所以历来都以龙城来代指少数民族的牙帐。沈栓期不是也写过“谁能将放鼓,一为取龙城”吗?这样一来,所谓“铁骑绕龙城”,也就是说,官军已经把敌人包围得水泄不通。一个“绕”字,尽显合围之势,如果

说“牙璋辞风阙”是庄严,那么,“铁骑绕龙城”,又是何等威猛! 

颔联从开拔写到合围,非常紧凑,颈联该写打仗了,怎么写?  “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这两句诗很漂亮。漂亮在哪儿呢?它是在写打仗,但是并没有写白刃鲜血,正面格斗,而是荡开一笔,用战场的景致来表现战斗。军旗和战鼓,本来就是两种最有代表性的战场象征,是给人看的,所以前一句“雪暗凋旗画”是视觉效果,大雪纷飞,遮天蔽日,让军旗上的彩画黯然失色;而鼓是给人听的,所以后一句“风多杂鼓声”是听觉效果,北风呼啸,风声满耳,中间夹杂着咚咚的战鼓之声。要知道,中国古代的规矩是击鼓进兵,鸣金收兵,所以才会有“一鼓作气”这样的成语。既然风声中夹杂着鼓声,就说明士兵们在冒着风雪进攻。大雪之中,旗帜就算暗淡,仍然是方向;大风之中,鼓声就算微弱,依旧是动力。环境的恶劣,不更凸显出战士们壮怀激烈,舍生忘死的豪情吗?“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根本没正面写战斗,但是将士的神采却已经跃然纸上。

正是被这样舍生忘死的精神感染,尾联自然而然地就出来了:“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这一联对得真好。本来律诗的尾联可对可不对,但是,杨炯选择了一对到底,用“百夫长”对“一书生”,对得工整巧妙。所谓“百夫长”,就是下级军官,这不是人们会羡慕的职位。但是,大敌当前,诗人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终老书斋,这才是百夫长胜过一书生的原因。祖咏说:“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杨炯说“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唐朝大量的边塞诗,还有边塞诗中的豪气干云之志,拳拳报国之心,本来就是盛唐之所以成为盛唐的重要理由,让人千载之下,仍然会心生感慨。书生报国,投笔从戎,这不正是让人激动不已的盛唐之音吗?

这样的尾联,收得雄壮豪迈,充满着英雄主义精神,虽然浅近,却并不浅陋,让整首诗神完气足,气壮山河。明朝人陆时雍写《诗镜总论》评价初唐四杰说:“王勃高华,杨炯雄厚,照邻清藻,宾王坦易。”就以这首诗而言,杨炯确实当得起“雄厚”二字。

——蒙曼《四时之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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