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就去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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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滚，你给老子滚，这房子是老子的，把房门钥匙交出来……离婚，明天就去离，不离是狗熊，必须离，现在就滚……”随着含糊不清的骂声、稀里哗啦的撞击声和物品跌落声，声声刺耳，打破了沉寂的黑夜。
夜已深，窗外的路灯还在执着地坚守，摇晃的树叶，证明风曾经来过。客厅里，节能灯越发明亮，老李头一通发泄结束后，瘫倒在沙发边，呼噜声一阵高过一阵，身边是一地破碎的瓷片和玻璃渣，椅子歪倒桌子旁，桌上还有半盘猪头肉，正凉凉地看着地上的狼藉。
里屋的丽华做梦也没想到，一双可爱的儿女长大了，还有几个月，自己也到了可以办理退休的年龄。想着以后的日子不那么摇晃，可以安安生生地享受中老年生活，没想到家里却一地鸡毛。
丽华心里憋闷，双眼涩涩，却流不出一滴泪水。说睡一会儿，缓一缓，躺在床上却无一丝睡意。好想找一个人摆摆龙门阵，疏导释放一下情绪，可半夜三点，大家都睡得正香，的确有点不合适。只有脸颊不时传来的刺痛，提醒着丽华，那场不是暴风雨，却胜过暴风雨的家庭战争。
丽华已经记不住自己是第几次挨打，这样的日子如果继续下去，可能在某一天，自己会走上母亲的老路——精神分裂，抑郁焦虑。最后像母亲一样，一头栽进水里，了结此生，谁也不知道，此后人间也再无疾苦。
客厅传来老李头抑扬顿挫的呼噜声，丽华听起来是那么刺耳，又有点烦躁。
曾几何时，两人感情变得如此糟糕？
女儿出世，那时没钱，两人感情却甜如蜜。儿子出世，中年得子，每天乐得合不拢嘴。两人感情到底啥时候出了问题？丽华的思绪又飘动起来。
丽华记得，自己的婚姻，是亲三姑牵线做的媒。老李头年轻时身高一米七八，皮肤白皙，头发二八分的大背头，油光发亮，苍蝇站上面都会崴脚。身材的修长，一看就是标准的美男子，遗憾就是没有固定职业，与父母一起做点小生意。
丽华虽说生长在乡村，可眉眼弯弯，大方开朗，一说一个笑，还特别会摆龙门阵，天生的美人胚子。两人奉父母之命，媒约之言，郎才女貌，也算一见钟情。恋爱谈了两年，情投意合，在双方父母和亲朋好友的祝福中，走进甜蜜的婚姻。
老李头家里还有个结巴的弟弟，加上父母，一大家五口人，借住在婆婆二姐家的老房子里。老房子虽然老旧，但宽敞明亮，门前就是一条河，河水弯弯缓缓向南，穿过城中心继续往下，就流到了丽华老家。门前不远有一座桥，过了桥再穿过几个小巷子，就到了城里最繁华的地方，灯红酒绿的霓虹灯，尽在咫尺。逛街看电影、夏天大排档夜啤酒配烤串、冬天火锅加羊肉汤，丰富的夜生活完毕，走几步就回到了家。可动可静，动静相宜，虽是借住亲戚的老房子，一家人的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两人结婚后，老李头依旧和父母去摆小摊卖白糖食盐等小商品，换取一家人的生活费。丽华和同学一起在商场做导购，对于爱摆龙门阵的丽华来说，这份工作好，很对自己脾气，一上班就有顾客找她摆，等龙门阵摆完，也该下班回家了。只要心情愉快，这日子啊，就像门前那弯弯的河水，一路欢快地向南而去。
那时商场所在的集团公司，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开发有自己的楼盘，员工有内部优惠，300元一平米，小两万就可以拿下一套小两居。老李头父母手里拿不出来钱，丽华和老李头也是有多少就花多少，等没有了再想办法，更拿不出钱。想着反正现在有房子住，面对如此好的机会，就这样弃之而去，大家也没觉得有啥可惜的。
一年后，女儿出世，面对新生命，一家人沉浸在喜悦中。女儿长得像丽华，一样的眉眼弯弯，皮肤遗传了老李头的白皙，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红，像个洋娃娃，人见人爱。
家里多了丽华，丽华自己挣钱自己花，勉强还可以接受。丽华生了女儿后，就丢了工作，全职在家带女儿，相当于一下多了两张嘴。此时一家大几口人，就靠那个小商品摊求生活，就显得有点捉襟见肘。
丽华和老李头，甜蜜的爱情生活中，偶尔会出现关于谁去挣钱的讨论，不过也仅仅停留在讨论阶段，离落地还有漫长的二万五千里。
女儿五岁那年，丽华意外宫外孕，差一点丢掉性命，手术费花了一大笔钱，全是借来的。女儿上幼儿园，管理费和生活费，也需要钱，两人商量后达成一致：把女儿交给婆婆带，两人去沿海打工，一定要挣到钱，把债还完再回家。
梦想很美好，现实很残酷。两人借了车费坐火车到了广州，在老乡的帮忙下进了一电子厂，解决了住宿的大问题，有事情做生活就有保障。初到南方，因气温高饮食不习惯，加上工厂流水线枯燥乏味，加班时间又多，水土不服的老李头，没做满一个月，就后悔外出打工。每天不停和丽华吵，说辛苦不做了，要回家。
“要回你回吧，我要继续做。丽华下定决心，再辛苦也得坚持下去，那应该是两人的第一次争吵吧。吵架后，等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老李头就一个人赌气回了老家。留下丽华依旧在厂里上班，为了增加收入，休息时丽华就去做直销，就是自己垫钱拿了商家产品，再转手卖给需要的人。
就这样一边上班，一边兼职，做了两年，攒了一点钱。丽华想女儿了，春节回家看女儿，节后就没再返回厂里。手里有一点积蓄，两人单独租了一个小门面，开始卖烟、水、饼干等小商品，这样也方便接送女儿上学放学，日子好像又回到了刚结婚时的甜蜜。
小店在一个三岔路口，过往车流多，旁边还有一家医院，进出医院的人流量，也给小店带来一定的消费量。两人实行24小时值守，丽华守白天，老李头守通宵，薄利多销，生意还挺好，丽华和老李头又看到了希望。
某一段时间，丽华发现自己特别能吃，好像长胖了不少，也没在意。又过了一阵，丽华发现肚子绷得紧紧的，裤子的拉链拉起来很费劲，扣子也扣不上，裤腰好像变小了。惊醒过来的丽华发现，好朋友已经有几个月没来，去对面药店买回试纸一测，是两道杠的中队长也。
丽华有点不确信，又去医院检查，确认属实，已经足三月了。这下把老李头高兴坏了，一日三餐买菜做饭全包，那一阵子，丽华感觉比蜜月期还幸福。
几个月后，老二出世，真的是宝贝儿子，老李头有传宗接代的人选了，人逢喜事精神爽，给小幺儿挣奶粉钱，守店也更有动力。
只要有梦想，就有可能实现。女儿和儿子，组成好字，老李头是发自内心的高兴，那一阵子，丽华着实感受了老李头的宠爱。买菜做饭，老李头包了；守店卖货，老李头包了；给儿子喂奶粉换尿布，老李头全都包了。
幸福过后，就得考虑生活。河边亲戚家的老房子因新规划要拆迁，一大家人得重新考虑租房住。丽华去街道跑关系，跑了几趟，办了个低保。后来又去跑了几趟，分到一套小套一的廉租房，吃住问题解决，就轻松许多。丽华在守店的同时，兼职了保险业务，别人来买东西，顺便摆哈保险，也签了有那么几单，日子就这样慢悠悠而过。
时间一晃，智能手机普及。有一段时间，特别流行同学会，多年没见的同学，你拉我，我拉他，时不时聚一聚，吃吃饭喝喝茶摆一摆，偶尔再来点国粹，AA制，都还行。既联络了同学感情，也满足了各类需求。
随着同学聚会次数增加，顺口溜也应运而生：“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
丽华喜欢热闹，尤其喜欢打麻将，所以一有聚会，丽华几乎是一呼就到。外出聚会次数多了，老李头不放心，每次都查丽华手机，当然想要的信息，一个也没有查到。
越是查不到想要的信息，老李头的疑心越重。有时一个人喝闷酒，喝醉了就问儿子，是不是老李头亲生的？丽华一听火就大，没有影子的事，就像说谎话，说多了就好像是真的，丽华让儿子不要管老李头的问题。
后来这种事情就成了家常便饭，老李头没事就贪那两杯，喝醉了就找丽华岔子，说什么丽华不管他了，儿子也是帮别人养的，丽华一天到晚就喜欢往外跑，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跟着别人跑等等。隔三差五就会因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讨论儿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演变为一地又一地的杯碗碟碎片，和丽华身上的伤痕，再上升到离婚的地步。
过往的一幕幕，就像电影故事一样，在丽华脑海里翻滚回放。有甜蜜、有争吵、有猜忌、也有像黑夜里的打斗一样。
丽华摸摸红肿的脸颊，看着腿上、身上、头上，都是老李头醉酒后，留在自己身上的伤，好了后留下的一处处疤痕。
最明显的就是上嘴唇那条长长的疤痕，像一条蠕动的蜈蚣，让丽华再无照镜子的欲望。每次还得应付别人的关心，解嘲说是自己骑车不小心摔的，缝了几针，好了就是这样。
老李头每次一个人喝得酒醉麻汤，然后就开始个人表演，先骂丽华，再问候祖宗三代，最后趁着酒疯，借机把丽华打得遍体鳞伤。等酒醒后，又打死不承认醉酒后发生的一切，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该守店还守店，不守店就拉通了睡觉。
婆婆一开始发现丽华身上的伤，还劝丽华多让着老李头，后来经常看到丽华身体有伤，婆婆就劝老李头，自己的女人还得自己多宠。婆婆多次劝说无效后，就劝丽华不要管老李头，让他一个人醉生梦死。
结巴兄弟也多次找老李头，说明家的重要性，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就不要再混账，让老李头珍惜自己的幸福，好好守住家。
女儿回家看到这种情况，也劝丽华，自己和弟弟也成年了，能分辨是非。如果老李头还是这样子不改变，那就各管各的，至少不用身心俱伤。
丽华念着婆婆、结巴兄弟和两个孩子的好，自己是能忍就尽量忍，至少有一个完整的家。可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不停地恶性循环，何时是个头啊？
丽华想的头痛，拍拍发胀的额头，揉揉酸涩的眼睛，听着客厅里由高亢转为断断续续的呼噜声，这一夜就快过去。
回看自己半生，属于爱情的青春早已渐行渐远。共同生活了大半辈子的枕边人，既然无法做到彼此信任，无法坦诚相待，继续别扭的捆绑在一起，不如就趁此机会，成全老李头，明天就去离婚。
哦不，是天亮就去离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