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就是爱短篇小说

张老幺艳遇记

2020-03-31  本文已影响0人  寒路夜行人

01.

张老幺没有想到有生之年还有女人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

对方是一个金发性感的漂亮女子,她就倚在张老幺那张皱巴巴的床上,衣服领子开的很低,一大片雪白的皮肤裸露在外面,单纯无辜的看着他,活像张老幺在玫瑰花开的卫生间里看到的那幅令人沉醉的画。

那幅画陪伴张老幺的时间并不长,但产生的意义却是无法估量的。

如果说,每个男孩儿的青春里都住着一位老师,那么张老幺的“青春”里是住着一幅画。他出生的早,没有念过书,等到电子产品开始普及,他早已过了而立之年,手机于他而言比大街上擦肩而过的女人陌生多了,他微微多瞟几眼,还能略知一二她们的内衣型号,但手机不一样,再怎么形影不离,它还是会不近人情地坑你一把,张老幺觉得自己人生的不快活有一半都是来自手机,另一半,则是他空落落的床。

他的床还是上个世纪的木床,两块木板中间夹一个网格棕垫,那个年代这种床还是很时髦的,棕线活是一个外乡人来附近卖家具留下来的,周围人把那做的漂漂亮亮的床垫拆下来自己琢磨,剥几颗老棕树的壳,搓成线,一板一眼的硬是做了个漂亮的仿制品。张老幺家也有好几颗棕树,但他母亲生养的孩子多,分家产的时候,他一颗棕树也没分着。他那时还年轻,不愁娶妻生子,棕树自然分给了适婚年龄的哥哥姐姐们,后来张老幺的母亲去世了,他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那张陈旧但舒适的床。

他痛快地躺在那张床上,但不一会儿就感到了一阵难以排解的孤独寂寞。

对于一个40岁的男人而言,失去母亲并非意味着生活已经走到了尽头,但没有女人的陪伴,让他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间乏味的房子。

02.

女人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脸颊,她吐出的气息像梦幻的剪影笼罩着整个简陋的房间,张老幺有些悔恨自己没有添置一些好看的家具,或者,至少换一张床,不过他对他的墙壁很满意,是上次回家粉刷的,雪白的,像女人的皮肤一样,光洁漂亮。

他每次回乡都很兴奋,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番,从前的他知道车最多只有四个轮子,而现在的他知道车可以没有轮子。

“没有轮子的车,就像一个非常大的房子,里面金碧辉煌的,你可以到处乱跑,但是如果没有按时下车,你就得永远待在那儿了。”

张老幺最喜欢说的是地铁,他说那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房子,他做着夸张的手势比划,声音抑扬顿挫,倒挺像哐当哐当行走的火车,但他从来没有坐过火车,否则,他就能分享更多有意思的故事了。

他坐地铁的时候比做任何事都要认真,他说话虽然喜欢添油加醋,用些夸张的手法来唬唬没有出过远门的乡下人,但这些事情确实都是来自于他的真切体会。

此时此刻,他蓬松的发丝间渗透着密密麻麻的汗珠,眼睛里写满了对未知的紧张,他衣服的左边袋子里还装着个聒噪的炸弹,他不是炸弹的主人,他是被胁迫的奴隶,他希望炸弹不要现在爆炸轰炸他的耳膜,这样他将错过开门的时间,然后永远的被困在一个金碧辉煌的房子里。索性一切如他所愿,他顺利地听到了目标站台的下车提示音,然后愉快地走了出去,脚下就好像踩着风一样的轻松自由。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开始猜测自己是否已经和它培养出了某种默契,因为它没有在那所漂亮的房子里响起。

03.

张老幺不得不承认,粉刷墙来自一些灵感,当然,他是主动去诉说的,他天生有一腔极强的表达欲,如果他早年能接受一些教育,他会是一个很优秀的推销员,站在卖场里面开业迎宾时大声吆喝,周围一圈人围着他,他喜欢被簇拥的感觉,就像是电影明星。

他说,白色的墙是女人的皮肤。

他人生中第一次接触除了母亲之外的女人是他的嫂子。嫂子的皮肤黝黑的像一块结实的煤炭,他其实不太愿意这样形容,但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比这更好,或是更直接的词,能够描述嫂子强壮粗糙的皮肤。

她其实没有那么黑,她刚嫁到他们家的时候,还是白的,时间就像是把人往煤窑里面都送了个遍,他挖煤回乡脸黑了一圈,但更令人惊讶的是,他嫂子的脸比他黑的还要厉害。她布满茧子的手像老鹰的爪子伸向了他鼓鼓的荷包,那荷包就像是一只吃的太撑跑不动的老鼠,稳稳地落进了鹰的嘴里。

张老幺是个精明的人,可他的嫂子比他还要精明,他乖乖的上交了自己的工资,但其实他们并没有太多关系,她为他奉献过一次,但从此却套牢了他的钱包,他把嫂子的野心比作他经常埋头苦干的那个煤炭洞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挖到尽头,后来煤窑塌了,他的嫂子死了,他活了下来,他的荷包又慢慢鼓了起来,他迈进了一个没有车轮的时代,他挤在像沙丁鱼罐头的地铁里,竖着耳朵紧张兮兮的听车厢里的提示音,他衣服的左边口袋里插着个冷冰冰的手机,他又激动又害怕……

04.

张老幺知道今晚的他是主角。

他前半生都在做配角,此时的女人躺在他的床上,这不是老天爷凭空给他的馈赠,而是他值得如此。

他早早的就换好了床单,虽然还是皱巴巴的,但很干净,上面没有任何细菌。张老幺比他村子里的任何男人都要爱干净,否则,他不会把自家的墙壁漆的这么雪白,他去买涂料的时候,要的就是最白的色号,和他的肤色相差最大的那种,他对白的狂热追求使他几乎不正眼瞧任何一位乡下农妇,他为自己的审美感到骄傲,同时也在心底由衷地为那些黑女人的男人们感到同情,他们一辈子也没出过村庄,一辈子也没坐过地铁,一辈子也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

张老幺和他们存在本质的区别,他见过,摸过,嗅过……

她的头发乌黑的像化不开的芝麻糊,他的脸缠在她的发丝间贪婪的吮吸着她的滋味。他以前偷偷地嗅山里开的不知名的小白花,下山的时候采几枝插在啤酒瓶里,发了疯的浪漫一时迷惑了他的脑袋,让他竟萌生出了解小白花名字及往来故事的想法,直到他踏进了玫瑰花开的门,他才觉得从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无知和愚蠢,他明明爱的是玫瑰呀。

张老幺的故事里,不再出现地铁的字眼。他开始乐此不疲的谈起那个女人,他说她是艺术的化生,是他家白墙的灵感缪斯,她的皮肤白的耀眼,他打赌她每晚都是用牛奶泡澡的。

这个故事可比地铁有趣多了,张老幺很自豪自己能够吸引一些听众,这减少了逢人便说的枯燥,他不是没有感受到别人的厌烦,而是他不在乎,比起寂寞,他宁可忍受别人的白眼。

05.

屋子的光线昏暗暗的,这对于任何一个读书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在这样的环境里看书,字就像煮熟的面疙瘩在锅里胡乱地挣扎。张老幺的钱可以换一百个,一千个,甚至一万个明亮的灯泡,但他热爱这盏旧灯晕染的暖意,让他想起了玫瑰花开的卧室里燃烧的熏香,与暖意跳着靡靡之舞,他把自己的脸深深地埋进了那个白的耀眼的女子的双乳间,手下是凝脂般的触感,心儿荡悠悠的一阵乱颤,他那天做了个又香又软的美梦。

张老幺慢腾腾地走到床前,他迟疑地解开了女人上衣的第一颗扣子。

“你觉得我漂亮吗?”

张老幺的嘴角露出了非常可爱的笑容,玫瑰花开的每个姑娘都知道自己很漂亮,而眼前的女人却要通过他的赞美才能定位自己的价值,他的优越感一瞬间就被唤醒了,刚进门的那一会儿他还在为自己的破床兀自懊恼了。

“漂亮。”

他的声音变得雄厚起来,接着去解她的第二颗扣子。眼前的光景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像穿越完草地急匆匆地就要去爬雪山,他伸手拿了个破烂枕头,垫在了女人的头下,另一只手灵巧的解开了第三颗、四颗、五颗……

他才不会在乎她有多少颗扣子,相反,解扣子的这个过程增添了某种额外的情调,他看见她整个脸渐渐发烫像是要燃烧起来,她的手也像蛇一样,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他的颈子。

她贴在他的耳边软软的说,

“你喜欢我吗?”

“喜欢。”

张老幺没有一丝犹豫,他的手匍匐在她两块瘦削的肩胛骨中间,笨拙地摸索着。

“你会娶我么?”

“必须娶。”

他成功地解开了她的内衣,很潇洒的抛开,正巧甩到了那盏可怜的灯上,因为房间里的光线顿时变的更暗了些。

“你不介意我有孩子吗?”

“我就是孩子他亲爹。”

张老幺觉得自己就像条疯狗,什么种都敢认,可她确实就是那幅画里的人,他在玫瑰花开的卫生间里仰头洗澡时看到的那个,他确信,他单身了大半辈子,值得拥有一个这样的女人。

“我有三个孩子。”

06.

后来,张老幺的嘴里就多了这么一段话:

这世间最扫兴的不是一个女人上床的时候问你能不能接受她生过孩子,而是问你愿不愿意成为她三个孩子的父亲。

他脚踩着烟头,啐了一口痰,内心愤懑不平。

张老幺瞬间想起了他野心勃勃的嫂子,那个黑的像煤炭一样的女人,她像蚂蝗一样吸光了他鼓鼓的钱包,但她比这个白女人要善良的多,丈夫去世了多年,她也没有要求过张老幺娶她,她没日没夜的劳作,皮肤黝黑的像在煤炭洞子里天天遭罪,后来煤窑塌了,她也死了。有些事情其实并没有什么关联,但把它们拼凑在一起,就是一场动人的悲剧,张老幺后悔用煤炭来形容自己的嫂子了。

他站在那盏灯旁,把内衣递给了那个他连名字都记不住,却想要嫁给他的女人。他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掏出几张崭新的百元大钞,有些狼狈的递给了她。这事儿确实没有什么风度,如果这个女人对外说他连裤子都没脱就滚下了自己的床,他活的确实不如那群黑女人们的丈夫了。但他相信自己的举动是充满温情的,他只是想让女人给自己的孩子们买些吃的,他已经49了,他的钱包不允许他成为三个孩子的爸爸。

玫瑰花开的女人们身上散发着腐烂的味道,让他这个有些洁癖的乡下单身汉,宁愿和卫生间的画中仙独处,也不愿掀开她们的衣裳。他不知道自己那晚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第二天他是从氤氲着玫瑰熏香的房间里醒来的,他光溜溜的躺在柔软的席梦思床上,微睁着眼睛,脑海里浮现着自己将脸埋在一副雪白的胴体里的场景,他是满足的。

出门结账的时候,张老幺意外的发现自己的钱包瘪瘪的像饿死的老狗,玫瑰花开的妈妈春风满面地对他说,他真是个难得的好情郎,睡了这里最漂亮的姑娘,还把自己所有的钱都送给了她。

张老幺有些诧异,他那双不怎么好看的眼睛瞪得又大又圆,但很快就变成了一条缝,他的脸上显现出了一些不常出现的光彩,他喜欢被人夸赞,哪怕只是些子虚乌有的瞎话,但对于一个孤独的落魄汉,这已经够他乐很久了。

临走时,他接过了一个手机,玫瑰花开的妈妈说这是送给贵客的礼物,她们将提供永久的问候服务,玫瑰花开永远欢迎他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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