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
“回想那时,那时的我们四处蹦跶的像一只只猴子一样,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渐渐长出了一条丑陋的尾巴。”
1.
陆一鸣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忙碌起来,他的手里端着杯塑封豆浆走在街道上面,行色匆匆。
这座安静了十多年的小城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般热闹了,不少人聚在这一端的街道尽头叽叽喳喳的议论不停,杯子里的豆浆在路上已经被喝了个精光,陆一鸣随手把手里的塑料空杯子扔进了街边的垃圾桶里,他经过人群,钻过警戒线进入了那片被分隔开来的区域里面,他也是今天早上到了所里才知道的,就在昨天晚上他们辖区里面发生了命案!打电话问了一下昨晚值班的老王,老王也没说什么只是叫陆一鸣赶快过来。
要说他陆一鸣只是一个刚刚考公考进派出所的小警员,命案什么的他也帮不上什么忙,基本上去也就是露个脸,县里刑警大队昨天晚上就已经过来接手了,这种凶手没有第一时间落网的命案甚至可想而知迟早是要交给市局的,因为凶手要是想跑估计现在都已经在南下的火车上了,光靠一个县城的警力是很难协调到各方的配合的。
但毕竟事情是发生在陆一鸣他们所所属的辖区里面,报案者又直接是到派出所里面报的案,怎么说昨晚值班的老王他们都要第一时间出警到达现场进行现场的初步勘验工作以及现场保护,直到刑警队接手之后基本上在边缘提供一些现场秩序维护的辅助帮助就可以了,陆一鸣钻进警戒线一转弯就看见老王顶着个黑眼圈一脸憔悴的站在单元门前面,想来昨天晚上没少忙乎。
陆一鸣是从步行街那里走过来的,死者居住的小区离步行街不远,小区对面就是县医院,这栋楼靠着街道的一楼都装上了门脸,做着各种各样的生意,死者住在二楼楼下就是一家早餐店,早上的生意也做不成了。
陆一鸣本还想说让老王先去休息一下,他在这里顶着,但见其一脸严肃的神情也就作罢了,单元门口不少和陆一鸣一样身穿警服的人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陆一鸣自觉的站在了老王的身边对来往的住户进行一些简单的提醒与阻拦,偶尔他顺着单元门向水泥楼道里面看去,一想到有人死在了里面,一股怪异的压抑感便会从心底腾起。
好在这个工作并没有持续多久,蒙着白布的担架被带着口罩和头套的法医从单元门口抬了出来,那些在楼里面忙碌的半宿的人们,也陆续都出来了,担架从陆一鸣的身前路过,虽然盖的严实看不出什么端倪,但里面躺着的是什么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陆一鸣尽量让自己把注意力放在后面出来的那些人中,那里面最熟悉的人也就是周所长了,在他旁边的应该是县公安局局长,两人不知道在不停的交谈些什么,那些他并不认识的人应该都是刑警大队的,陆一鸣有点好奇的悄悄打量着他们,不过在这群人中,他还注意到还有个没有穿警服的人,陆一鸣思衬着这人应该是家属,但瞥见那人的脸时,却又感觉十分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细想,老王就招呼他走了。
回去的警车上面,老王明显松了口气,表情也不再那么严肃,恢复了往日里大大咧咧的样子,感觉这起发生在他们辖区的命案,终于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能够用的到他们的地方了。
“你小子命是真好呀!昨天晚上可累死老子了,不行我回去得和周所提提,以后咱俩一块排班,听说有你小子在出警就少不少!”
对于老王这种半调笑的话,陆一鸣讪讪的笑了一下,一边小心翼翼的打着方向盘,一边问道:
“怎么发生了这种事呀?”
老王知道陆一鸣这小子驾照刚拿不久,平常两人一起的时候他惯不会让这小子开车的,不过今天实在太累了,周所他们几个又执意要走回去,车也不能扔那,只能自己上了陆一鸣的“黑车”。
“往左!往左!”
老王一边提醒着陆一鸣,一边暗道幸好离所里不远就一条街,对于他的疑问,老王也知道这小子现在心里痒着呢,便把昨晚发生的事情对陆一鸣讲了个大概......
十月十八日,也就是昨晚,昨晚九点二十四分城南派出所,一个年轻人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颤颤巍巍的一直重复着-”死人了!“这三个字,老王他们几个当晚在派出所值班的人开车带着人来到了现场,确认确实发生了命案之后,通知了刑警大队并拉起了警戒线,在现场给报案人做了笔录,然后配合刑警一直工作到今天早上......
“你说是那个家伙报的案?”
陆一鸣好像今天早上在现场见过报案人,关于这点老王并不奇怪,但令他奇怪的是这小子为什么切入点在这个方向,还以为他会更在意尸体的死相这类比较猎奇的地方呢,老王把自己准备好吓唬陆一鸣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是呀,就是今天早上在现场的那个人,死者家是附近村子里的,一个人租住在那个小区,家属还没有通知到呢。”
老王没了什么兴趣,半躺在座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陆一鸣的问题,同时惊叹,这车开的是真慢!
陆一鸣也察觉到了老王好像不太想搭理自己了,也没放在心上,只当是他太累了,脚上又松了松油门,不知怎滴,他这会对那个只见了一眼却令他感到十分熟悉的报案人分外在意,陆一鸣又问道:
“报案的那家伙叫什么名字呀!”
“蛮奇怪的名字,叫什么季陌。”
“哐!”一个急刹车!老王一下子被从座椅上面弹了起来,幸好系了安全带,任谁也想不到就陆一鸣开的这速度还能给他整个急刹车!他刚想教育一下这小子,看了眼车窗外面也才发现已经回到了所里,于是只是一边解安全带一边提醒道:
“你这车可得好好练练!”
陆一鸣坐在驾驶位上一副刚回过神来的样子,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也一起下了车。
......
2.
赵东感觉最近几年应该不会太消停了,又是全民反诈,又是整治饭圈,还有各个地区的网警开始在直播中和短视频里活跃起来,这些趋势在赵东的眼里让他看到的是一场关于互联网的大行动,包括最近上头给他们安排的行动也是昭示着这一切。
不过就像有的人老喜欢喊口号一样,雷声大雨点小,赵东已经习惯了,他虽然觉得互联网的整治是势在必行的,但其中各种牵扯,各种顾虑,一定又是搞的拖上好几年,背锅和劳累的也总是他们下面这些人。
好在出了一起命案,不过也确实不应该用“好在”这个词,不过也确实是“好在”,这种别扭的情绪是赵东时常会有的,他从警校毕业后当上了刑警,也一如年少时的憧憬一样希望破获各种大案,但随着岁月静静流过,直到今天他又开始反思,自己的这种想法是否是不对的,因为所谓的大案总是搞得家破人亡,他是否是不应该去期盼这些,但理清思绪之后,他还是明白了,错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造就了如今“大案”惨剧发生的人,他要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和最快的速度抓到那个犯人。
“犯人!”
季陌没想到所谓的协助调查搞得自己像个犯人一样!小桌子配后悔凳,就差整个手铐给他直接拷上,外加弄个大台灯。
坐在旁边的李明亮用隔壁肘捅了捅赵东,提醒他注意分寸。
赵东也没想这次的大案,命案,还有意外收获,把本来上头交给他们的事情顺手就给办了。
死者租住的房子里安放着好几台可以正常运行的电脑,除了尸体,那片辖区派出所的周所长说他们这群刑警看到那几台电脑的时候各个眼睛都在冒光,也不怪他们不矜持,谁让上头硬生生的催了他们半个月,屁也没提供,就说在马风县里面有个进行网络诈骗勒索的家伙,被网警监控到了,让他们尽快抓了,要说都监控到了,直接给位置抓人就好了,不过这个所谓的监控好像精确单位是一个县城这么大,多余的资料也没要到!
马风县这么个小县城能凑个完整的刑警队就好不错了,技术科就只有一个管仓库的老头,这搞得这帮对电脑半懂不懂的糙汉子犯了难,他们也只能沿用老办法-“查监控”来对付这种新案子,想看看监控里面会不会碰巧看到行迹比较可疑的家伙,不过这怎么可能找的到头绪,而在死者租住的家里找到的那几台电脑里面不出所料果然有了意外收获,那几台电脑里面存放着不少不雅视频,以及详细的网络诈骗勒索被害人资料,初步断定死者生前从事的就是非法网络诈骗勒索的勾当,他通过诱导被害人下载手机APP提供成人视频,窃取被害人手机资料并取得手机摄像头权限盗摄被害人隐私视频,以发给被害人通讯录亲友的行为勒索被害人钱财,当然这些结论是赵东他们把电脑硬盘拆下来作为证据发给市局之后得到的,也从侧面证实死者生前应该是个谨慎贪财的人,并具有反侦察意识与极高的计算机水平,在网警监查到他的那段时间他就停止了活动,电脑IP层层代理,网络身份以及银行账户都是用的别人的,这些账户和身份信息也早就被网警盯上了,是一些在网络上专门进行洗黑钱的家伙,他们与死者两者之间应该存在交易,那些被死者勒索的人直接把钱转到这些专门洗黑钱的账户里面,最后洗白白落入了死者的口袋,这些在互联网上的洗黑账户运作多年,成熟而且极难管控,追捕,要是这些家伙如果能够被抓到了,这些利用他们洗黑钱的家伙也就没有这么难抓了,不过现在说的这些都已经是题外话了,因为本该被赵东他们捉住的网络诈骗犯现在已经死了,躺在停尸间里面。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朋友生前是干什么的?”,身穿警服的赵东继续向季陌这样问道。
“他,他说他在做游戏室,平常给人代练游戏什么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电脑?”
“呃,游戏代练电脑多不是蛮正常的。”
......
“咳~咳~,那你说说这个是怎么回事!这是刘龙的银行流水,你基本上每个月都会给他转个一两千。”
刘龙,是死者的名字。
“嗯,我俩发小嘛,关系比较好,他困难的时候我就帮他一下。”
“呵!困难?他可比你有钱多了,有借条吗?”
“嗯,没有。”
......
“监控显示,昨天晚上你去找刘龙的时候手上拎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的什么?”
“西瓜!本来想和他一起吃的。”
“那后来怎么不见了?”
“当时太着急了,没注意,不是吧警官,您是在怀疑我杀了刘龙吗?我干嘛要杀他呀!他还欠我这么多钱呢!再说如果真的是我杀了他那我干嘛不跑还去报案我傻嘛!刘龙死了我也很伤心,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们想让我怎么协助都可以,我也想抓到凶手,但你们不能这样冤枉人呀!”
面对赵东的质问,季陌的情绪终于好像撑不住了,一个大男人崩溃的掩面哭了出来。
赵东还想说什么但是李明亮拉住他,他给季陌先道了歉,
“不好意思,我们也不是怀疑你,尤其是在这样伤心的时候,没事了,你先回去,回来有消息我们在通知你。”
李明亮把季陌从刑警队送了出去,回来时却见赵东一脸不满,好像他把凶手放走了一样。
“放屁,都是扯淡,借钱还不要欠条,他送财童子呀!”
赵东依旧喋喋不休。
“你还别说,他打工的那家厂子里面这人风评不错,虽然挣得不多,但为人挺慷慨的。”
“你咋知道的?”
“老苟他们一早就去摸排去了,这小子排第一个,人挺好的,平日里也没啥毛病,好像烟酒都不沾,这俩还是发小,行了老赵,你真当演电视剧呢!人还给你来一出贼喊捉贼,自己杀完人自己报警,况且人法医都说了死亡时间是尸体发现的一天前,时间也对不上呀!你是不是最近狼人杀玩多了!”
“净扯这没溜的,他说那西瓜找着了吗?”
“找到了,摔到床底下去了,估计当时吓的。”
“光有西瓜?那西瓜上有啥特别的没?”
“那还有啥特别的!都摔碎了。”
“没个刀印啥的吗?吃西瓜怎么能没有刀呢?”
“就不兴人家俩掰开吃吗?再说你怎么知道刘龙家里就没刀。”
“那一桌外卖盒子一看就是成天吃外卖的主,他用刀干啥呀!哎呀,你们这些不专业的人呀,那个犯罪心理学都说了......”
“行行行,您老继续在这研究心理学,我还是去再研究研究监控去吧!这该死的家伙干什么不好非干网络诈骗,这想杀他的人可海了去了!”
李明亮摇着脑袋出去了,留着赵东自己在这里碎碎念,这货一思考就喜欢自言自语,他在这也多余。
“假像,明显就是假的,那个表情就不对,太刻意了!”
李明亮身后依旧响起了赵东的声音。
不知怎的,赵东好像盯上了季陌,而此时他不知道的是在城南派出所,同样也有一个人基于某种说不出口的原因也和他盯上了同一个目标。
季陌哭哭啼啼的从刑警队出来了,眼泪流的跟个“娘们”似的,但当他越走越远,渐渐不被人看到后,脸上的表情却突然变的木然起来,他快步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地方,锁上门拉开上衣拉链从衣服内兜里面掏出一把切片刀来,细看刀上还印有点点斑驳的红迹,只是那并不是血,而是干涸在上面的西瓜汁,他把这把刀用水龙头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放到桌子上,看着桌面上的冒着寒光的刀季陌终于长呼了一口气,然后如释重负的瘫倒在了床上。
3.
“陌哥,龙哥是不是你杀的!”
季陌今天向厂子里请了假,他本来想好好休息一下的,而且警察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来找自己,但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乱了他的计划,季陌现在坐在一家面馆里面,坐在他对面的是没有穿警服的陆一鸣,这么些年过去了,季陌都快认不出来他了,只是在阿姨那里听说过他好像当了警察,季陌觉得陆一鸣这时候找自己的目的指定不是单纯的所谓叙旧,只是他没想到陆一鸣会这样坦然的问他这种问题,幸好面馆里面这时候人还不多,没有人听到他俩的对话。
见季陌迟迟没有回答,陆一鸣又紧忙说道:
“没事的陌哥,如果真的你杀的,你和我说,我可以帮你!我现在是警察。”
“帮我?”
季陌不知道陆一鸣又在说哪里话,人本来就不是他杀的,而且这家伙能帮什么,请客吃饭还抠搜的只吃面条,看着陆一鸣的一脸真诚,季陌终于咽下了嘴里的这口面条,摇了摇头,
“人不是我杀的,你瞎说什么呢?是不是那个傻大个刑警让你问我的,你让他别瞎说话嗷,没有证据他这就是诽谤,到时候我报警让他自己抓自己!”
虽然这两天麻烦事不断,但是季陌的心情罕见的很好,还开起了警察的玩笑,但是陆一鸣却也不知道知趣的乐一下,反而是依旧一脸真诚的郑重说道:
“好,人不是你杀的就好,没事,就算是你杀的我也有办法帮你,咱俩这交情我一定会帮你的!”
季陌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吃面,心理却又犯起了嘀咕,
“交情?哪来的交情?我差点掐死你的交情吗?”
事实证明,很多事情是不能够随着时间就简单的忘掉的,尤其是那些你极力想忘却的事情。
和陆一鸣上次见面好像还是上次,那时候季陌上初二,陆一鸣是小学六年级,城西的那所初中和陆一鸣所在的那所小学离的很近,陆一鸣和季陌因为家里都是农村的所以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小饭桌”寄宿,虽然一个念小学,一个念初中,但那时候两个人的体型已经差不多了,季陌印象里最后的画面是两个人互相掐着脖子,陆一鸣的脸已经被季陌掐紫了,而季陌的脖子则被陆一鸣抠破了皮,这就是那幅季陌不想回忆的,但是一见到陆一鸣脑海里便不由自主的回忆起来的场景,在那之后,陆一鸣就一直躲着他,直到陆一鸣上了城东的初中,离开了寄宿的地方,两人这么多年后才因为刘龙的死再聚到了一起。
气氛变得很沉闷,两人除了死去的刘龙也就没有什么话题了,一顿推搡的结账后约定好改日再聚也就各回各家了,陆一鸣在回家的路上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手机亮在录音的界面,上面的计时还在一秒一秒的跳动着,吃面的时候这个手机就被陆一鸣倒扣在桌上,两人之间的对话录的很清楚,最后用手机结账时陆一鸣也没有抢过季陌,所以两人吃面的整个过程被全部录音了下来,只可惜并没有记录到什么有用的对话。
陆一鸣毕竟只是派出所的小警员,他和刑警的分工不同,这场命案他也根本触碰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所有有关细节都是从老王那里听来的添油加醋版本,但是他觉得刘龙一定是被季陌杀的,因为就算过了这么久他也始终记得,季陌的手掐在自己脖子上面那种窒息的恐怖的感觉,那时他只敢用指甲扣着季陌的脖子却不敢太用力,有时他也总是在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先松了手,自己那时一定会死在季陌手里的。
“季陌是一个恐怖的家伙,也一定是这个恐怖的家伙杀死了刘龙!季陌和刘龙的关系也并不好,是的,一定是季陌杀的人!”
陆一鸣好像就基于此一下子找到了这座县城里面发生的这起命案的真凶!只是和季陌一样每个人好像都有自己不想去回忆的事情,陆一鸣不想回忆起的是那年他和季陌在互相掐脖子形成对峙前发生的事情!或许季陌已经有勇气面对他了,但是陆一鸣依旧在竭力逃避着那段回忆。
陆一鸣倒也没有真的天真到让他所认为的“真凶”亲口承认他杀了人,但他也确实是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想到这样做了,这次没有收获无所谓,只要混得亲近一点,他迟早会在言语中出现纰漏的,听老王说,刑警那边已经有了方向了,说是嫌疑人坐火车跑了,正在顺着火车轨迹查找。
“错了!”
陆一鸣觉得这群吃干饭的家伙已经彻底的找错方向了,他准备在接下来的日子继续不停的刺探季陌,直到他说漏嘴,到时候案子破获一定是大功一件,他也就再也不用当什么小警员了!
......
“错了!你们一定是抓错人了!刘龙一定是季陌杀的!”,几日后,办公室里赵东对着李明亮这般喊道!
李明亮也不知道这厮冲自己嚷嚷个什么劲,这次命案的集体调查赵东基本上没怎么参加,就连他们通过摸排和监控里面确定目标之后,这厮也是不屑一顾,说是找错方向了,而他则一直忙着调查季陌,李明亮也不知道为什么跟人只见了一面赵东就对季陌这个人有这么大的成见,明明现在真凶已经捉到了,他还在这里瞎嚷嚷,他不免也为季陌抱不平,道:
“老赵,你不能这样呀!你这是个人成见,现在这个案子已经了结了,板上钉钉!你又没有别的证据,以后没事可别瞎嚷嚷了,警校毕业,还犯罪心理学,我看你都学狗肚子里了!”
对于李明亮的打趣嘲笑,赵东气的吹胡子瞪眼,他从裤兜掏出了手机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
“证据!你听听这是什么!”
哎~~李明亮看这货还来劲了,他倒想看看这货还能作出什么妖来,于是疑惑的看向桌上的手机,也就不一会断断续续的录音开始从桌子上的那部手机里面传来,李明亮能勉强能听出来里面的声音其中一个是几日前自己对话过的季陌,而另一个声音他就听不出来是谁了-
“陌哥,你跟弟弟我兜个底!刘龙到底是不是你杀的?”
首先是那个不知名的声音这般问道。
“杀!那个王八犊子早就该死了,我就跟你说,嗝~那天晚上我拿着刀去他家,你猜怎么着!那货就死了,嘿嘿死了!嗝~”
在季陌明显的醉话里,录音一下子突兀的就停止了,显然是只截取了这一段,李明亮瞪大了眼睛问赵东,
“老赵,你这玩意从哪来的!”
赵东一脸洋洋得意,抱着拳看着李明亮,
“城南派出所老王给我的,说是他们那新来的警员和季陌有交情喝酒套出来的!”
“这醉话可不能当作证据!”
“也就是醉话不能装作证据,要不我早就把他抓了,看看,看看是不是你们抓错人了!”
“人是不可能抓错的,法医推断尸体的死亡时间是季陌发现尸体的一天前,一天前的监控里面季陌并没有去过刘龙家,反之凶手去过并且被拍了下来,而且他已经认罪了,刘龙不光在网上勒索别人,他还在现实中拍了身边朋友,也就是凶手嫖娼的视频以发给他妻子为要挟,向凶手多次索要钱财,最后一次两人在沟通时发生争执,凶手用随身带的匕首把刘龙给杀死了!然后在尸体没被人发现的那一天里用身份证坐火车逃去了南方,最后在网吧被捉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赵东拍了拍桌上的手机,继而又开始了碎碎念,
“按照犯罪心理学来说,不应该有错呀......”
“你还心理学个啥,把人叫过来问问呀!还有那个录音的警员也叫过来!”
李明亮打断了赵东。
4.
城北,县公安局,季陌又一次的从刑警队那里走了出来,刘龙的死已经彻底搅乱了他的生活,虽然刘龙死后他应该算是最开心的一个人了。
刘龙活着的时候季陌就总喜欢带着西瓜去找他,他也总是带着那把切片刀,但每一次也只是用来切西瓜,他觉得自己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创造一个自己不被警察抓住的条件再下手,直到那天晚上他又一次带着西瓜去找刘龙,敲门没人应,门也没有锁,季陌用手一碰把手门就开了,他走进门,屋里没开灯黑漆漆的还有一股莫名的臭味飘进鼻腔里面,待到里屋,季陌就看见了一具尸体,他看见刘龙趴在血泊之中。
季陌先是吓了一跳,手里的西瓜掉到地板上滚进了床底下,然后他回过神静静的站在那里,借着月光抱着激动和愉悦的心情欣赏着刘龙的死状-
“好美!,该死的人逃不掉。”
当然,季陌不能对警察说自己很希望刘龙死,他知道自己要表现的慌张,他知道自己要去报警,自己要和平常一样表现的怯懦,要痛哭流涕,要把刀藏起来,不,其实要不是过分心虚,他根本不用把刀藏起来,因为毕竟人不是他杀的。
季陌觉的自己演的很好,就像他平常生活里表现出来的演技一样,要装作自己还会关心别人,要装出自己还会伤心,这些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难,只是这次他又回到了刑警那里,这时他已经懒的装了,因为他那层薄如蝉翼的无力伪装已经被那段录音无情的戳破了。
但刘龙毕竟不是季陌杀的,一顿思想教育自然是少不了的,究其原因,季陌就说刘龙从小到大一直逼迫自己借钱给他但是从来不还,那位李警官教训他犯不上为这种事情起杀心,报警就好了,这套说辞季陌自然能应对,他说他知道就算被警察抓了刘龙也判不了几年,出来后他会杀了自己的,所以才一时糊涂起了杀心,他也庆幸并没有酿成大错。
见季陌有悔过之意,李明亮也就让他走了,反常的是之前的那个“傻大个”赵警官这次居然基本上没有问他什么,只是在最后问他那把他想用来杀刘龙刀在哪里?季陌顿了一下,说是丢掉了,因为感觉不吉利。
这次和季陌一起接受教育的还有陆一鸣,他被赵东狠狠的训了一顿,说他没事找事,并且办案的方式非常龌龊不可取差点冤枉了人,希望他能够吸取教训。
季陌在公安局门口等了一会,他想等陆一鸣出来,但好一会都不见人影,他以为陆一鸣在躲着他,就和他们上学的那次一样,刚准备走了,便见一个人垂头丧气的从里面出来了,他远远看见季陌在那里等他,脸上扯起了一个尴尬的笑容。
“走,喝酒去!”
季陌招呼陆一鸣。
......
“我这犯罪心理学也没错吧!这季陌确实是心理想杀刘龙!”
办公室里,季陌和陆一鸣走后,赵东又对李明亮嚷嚷起来。
“呵!怎么说都是你这个警校毕业的大学生有理!”
李明亮虽然嘴上讥讽,但这次他也觉得季陌和他上次见面的时候感觉很不一样,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上次他见季陌第一眼就觉得这人老实还有点胆小,但这次再见季陌他的脸上多是一副木然的表情,那副表情好像是在告诉别人我什么都不在乎了,好在人并不是他杀的。
“他说那话你相信吗?”,赵东又问。
“啥呀?”,李明亮见赵东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不解。
“就是因为刘龙老管他要钱,他就想杀了他!”
“这有啥不信的!难道......”
“就是这个难道,这个季陌一定还藏着事情,不过估计他藏着的这件事情我们只能去问死去的刘龙了。”
说着是只能去问刘龙,但是李明亮明显感觉赵东这厮话里话外都藏着股别样的意思,于是他紧忙问道:
“你是不是查到什么了?”
赵东依旧神神秘秘,他从他的办公桌上拿起了那本《犯罪心理学》扔给了李明亮,
“还只是点头绪,没事你也学学,别整天就知道查监控!”
“哎~~看监控咋了,这凶手人还不是我们辛辛苦苦看监控捉到的!”
赵东一时语塞,半天说不出话来,办公室一下子也就清净,过了两个小时,传达室说有人找他俩,赵东和李明亮出去一看,那人是季陌,还喝的醉醺醺的。
......
“喝酒”,
季陌上次喝酒还是上次,上次他也是和陆一鸣一块喝的酒,他本来是不沾酒的,但是陆一鸣太热情了,他也便跟着去了,他觉得陆一鸣已经忘记了当年的那些陈年旧事了,他好像还当自己是朋友,只不过事实证明那件事陆一鸣没忘,而自己也没有朋友。
“喝酒!”,
陆一鸣直接端起啤酒瓶子仰着脖子,瓶子里面的酒水顺着细长的瓶颈灌入陆一鸣的腹中,他说他要给季陌赔罪,一瓶下肚,季陌没有说什么,他的刀不见,那把他想用来杀刘龙的刀不见了,他知道应该是上次喝多了陆一鸣送自己回家的时候,他从桌子上把刀偷走了,季陌还没有想出来陆一鸣是要拿那把刀做什么,但他也不想去思考这些事情了,他累了也醉了,虽不像上次那般醉,却也说了不少像上次那般的醉话,而本来也已经有点微醉的陆一鸣,在听清季陌的醉话后,手握着酒瓶,却不敢再喝酒-
那是一段久远的故事,一段季陌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三个孩子,那三个孩子的名字分别是季陌、刘龙还有一个已经失踪了快十年的赵念,这三人陆一鸣都认识,小学的时候他和他们一起寄宿了两年,除了季陌和刘龙,赵念这人陆一鸣也还记得很清楚,因为当时有段时间陆一鸣觉得像赵念这种孩子头很帅,赵念和刘龙都是不好相处的人,总是打骂欺负别人,季陌虽然和他们一起,也是一样的年纪,但他是受这两个人欺负最多的人,在陆一鸣和季陌发生冲突之前,陆一鸣对季陌只有一个印象,两个字-“老实”。
赵念和刘龙那时虽然年纪不大却不知道从哪里染上了贪财的习性,以前就听说他俩经常撺掇季陌和他们一起顺着铁路走,捡“废铁”卖钱,这种方式已经这两个人能想出来最光明正大挣钱的方式了,至于他们那时还会在网上以代充话费的名义利用社交软件赚钱,以及要挖亲戚的坟偷陪葬品这些事就都是陆一鸣所不知道的了,而季陌讲的故事就是发生在挖坟这一段。
差不多十年前的那天,赵念,刘龙和季陌放假回到了村子里面,赵念放假前就提前知会过他俩,要趁着周天的时候让他们悄悄的从家里出来,几人在小树林见,他带他俩去赚大钱,对于这种“赚钱”的行为,季陌虽不喜,但他怕赵念。
季陌来到小树林的时候,两人已经在那里等着他了,赵念的手里还拿着一把不知道从谁家顺来的铁锹,他把铁锹扔给了季陌让他拿着,季陌也就乖乖拿着锹跟在了赵念和刘龙的后面。
赵念七拐八拐的带着两人在小树林里面越走越远,越走越偏僻,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成片的小土堆,这是村里面埋死人的地方,其中还有一座泥土新鲜的新坟。
赵念命令季陌拿锹把那座新坟挖开,剩下的他来弄,他和刘龙说那是他家亲戚的坟,里面陪葬了不少值钱的东西,季陌不愿意干这种缺德的事,随着年龄一点一点的变大,赵念已经渐渐的发现季陌有时候会不听自己的话了,这是他所不能忍受的,而且明明是大家赚钱的机会,他都把自己家亲戚贡献出来了,他怎么还能不乐意呢!那天赵念打季陌打的特别狠,刘龙在一旁看热闹叫好,却最后看见季陌突然抄起铁锹狠狠向赵念头上拍去,一下、两下、三下,很快赵念就被铁锹敲打的没了动静,刘龙来不及阻拦也不敢阻拦,他居然也没有跑,而是在心理有了一个更加可耻的念头,刘龙虽然不如赵念那般对人厉害,但是说起贪财,他比赵念更甚,更不要命,他先试探着季陌的愤怒有没有牵及自己,直到季陌放下铁锹跪在地上,刘龙才小心翼翼的上前。
那时候,季陌自己回忆,那时候的他很懵,又怕又懵,他觉得自己完了,他在心里和自己的父母道歉,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平日里和赵念一起欺负自己的刘龙居然会帮自己善后。
赵念亲戚家的那座坟终于还是被挖开了,而已经死透了的赵念被季陌埋在了里面,刘龙最后也还是把赵念亲戚的陪葬品全部拿走了,一边拿还一边嘟囔这也没多少呀,季陌不能理解这种贪财的习性,他也想不明白刘龙为什么会帮自己,起初,他觉得是因为刘龙也希望赵念死,因为赵念不光只是欺负自己,起初,他觉得是因为刘龙真的当自己是朋友。
埋完人之后,刘龙看还有时间,就趁着这时候带着季陌到了赵念的家里,说要找赵念玩,果然赵念并“不在家”,因为计划挖坟掘墓的原因,他也没有具体和父母交代自己要去干什么,他的家人看他一早上就匆匆忙忙的就走了,还以为他是急着去镇里赶集。
村里没有监控,所以最后赵念失踪在了赶集的路上,他的父母在那条路上找了差不多十年都没找到。
后来,凶手季陌就逃过了法律的制裁一直到今天,后来,季陌发现刘龙并不是把自己当成朋友,他和赵念一样都把自己当成欺压的对象,而且因为赵念的死刘龙对季陌使唤的更加得心应手了,他总是说自己在明知赵念死后让两人去他们家里,这正是点睛之笔,如果不是自己季陌早就被警察抓了,他每月都会管季陌要钱,比以前赵念要的更多,他让季陌帮他弄那些网络上的可耻勾当,他无时无刻的都会在季陌在的时候把赵念的死拿出来回味,季陌也就这样慢慢的有了杀死刘龙的念头,他知道只有自己杀死刘龙,自己才能解脱。
......
故事讲完了,陆一鸣手里的酒其间再也没有动过一口,他听着季陌依旧醉醺醺的碎碎念着,他听到季陌这样的质问着-
“你说,为什么所有人都欺负我呀!我对所有人都好,我对他们掏心掏肺的好,他们就只把我当傻子,把我当成窝囊废,你说为什么呀?”
短暂的停顿后,季陌又摇摇晃晃的把手指向了面前陆一鸣,
“还有你,连你也一起,我把你当朋友,我跟你喝酒,但你从来没有把我当成朋友,从来没有!来呀抓我走呀,你不是警察吗?老子累了!”
陆一鸣终于皱着眉头再次拿起了一瓶酒,他把酒瓶里面的酒喝了个干净,起身要去扶季陌,
“走吧,你喝醉了,满口醉话,我送你回家,我怎么不是你朋友了,你永远是我陌哥!”
季陌摆了摆手,没让陆一鸣扶他,他低着头拄着桌子,看不出表情,
“算了吧!跟我做朋友的,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我走了,回家咯~真的,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啊?”
季陌高喊着向外面走去,引起饭馆里面的不少客人侧目,出了饭馆他顺着来路向他刚出来不久的公安局方向走去。
陆一鸣结账后追了上来,他问了自己最后一个想问的问题,
“陌哥,那时候你在想什么?那年你掐着我脖子的时候。”
季陌听到他的问题停了下来,他好像想了想然后回答,
“我在道歉,和我的父母。”
陆一鸣站在原地,看着季陌的背影摇摇晃晃的走进了公安局。
......
季陌有着很多不想回忆的事情,这些事情像一条动物的尾巴一样长在了他的屁股后面,陆一鸣也有一条这样的尾巴,这条尾巴在那年他和季陌发生那起冲突之前还是没有的。
那年季陌初二,陆一鸣六年级,放学的路上,季陌去公共厕所放水却在里面遇到了陆一鸣,还有一个低年级季陌并不认识的孩子,陆一鸣把那个孩子逼到了墙角,逼他给自己钱,那时的他并不缺钱他只是觉得赵念那样的孩子王蛮帅的。
季陌拉开了他俩,但是陆一鸣对这个平日里虽然叫一声陌哥,但是只是赵念身边狗腿子的季陌十分看不上,他和季陌推搡了起来,最后他用自己的手扣住了季陌的脖子,他以为这样他就会怕了,但是季陌也掐住了他的脖子,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陆一鸣过了这么多年始终后怕,如果不是自己先松了手,季陌或许会掐死他。
而在陆一鸣先松手之后,季陌也终于松开了手,等陆一鸣从厕所里面跑开后,他回过神安慰那个躲在角落里的孩子,他跟他说,
“没事,下次再遇到这种事你就跑,往家里跑或者往派出所跑,跑不了就叫,没人帮你你就自己打他们,但一定不要下手太重,只要你稍微厉害一点他们就不会欺负你了!”
......
起初,陆一鸣希望是季陌杀死了刘龙,他觉得如果季陌被抓了,那他小时候做的这件糊涂且龌龊的事,就不会让别人知道了,他就不用在见到季陌的时候害怕了,害怕季陌是不是在知道自己当了警察之后拿这件事和自己认识的人调笑,笑自己身后这条丑陋的尾巴。
后来,他觉得一定要是季陌杀死的刘龙,所以,他拜托老王把自己录到的录音交给了赵东,所以,他送酒醉的季陌回家看到他家桌子上的那把刀时,他偷偷的把刀偷了出来,扔到了刘龙死的那个小区的楼下。
再后来,季陌自首了,因为一件差不多十年前的案子,陆一鸣从派出所辞职了,不知道为了什么。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