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与和尚》

文/卫好唯

一

我是在雪山上埋了三百年的一堆白骨。

忘却前尘，没有来生。

有一日，山上来了一个过路的和尚，他穿着白色僧袍，头戴斗笠，在我上头那块雪地驻足，口中念出佛经。

山神说，那是往生咒，他要超度亡灵。

可我非亡灵，无法超度。

第二日，和尚在雪地上留下斗笠，下山离去。

我整整二百零六块骨头感受到钝痛，三百年来，未曾有过。

生有苦，死无痛。

我求山神，助我可立，可卧，可行，可语。

佛讲轮回，我无法轮回。

佛讲因果，我忘却因果。

可我要寻他。

二

山神仁慈，赠我一副皮囊。

我带上和尚的斗笠，在月圆之夜下了山。

山下之景，于我来说已然陌生。

那是三百年后的人间，我已不属人间。

我看到人间黎民各有烦恼，肉体承受苦痛。

万物皆有苦痛，失去肉体，便以骨骸承受。

生而为人，难斩七情六欲。

不再为人，难享七情六欲。

一日，我在大雪中走进一个破庙。

佛像下，白袍僧人闭目打坐。

他睁眼。

缘起，缘生。

三

我与和尚共处三日，俩人不曾言语。

他睡草席，食野果。

我与他不同，可不寝不食，只坐在一旁，看他打坐。

最后一日，和尚拾起斗笠，向我施礼。

佛家子弟，眉目无情。

我问和尚，为何轮回。

和尚说，为了忘尽前生。

我问和尚，今生有何所求。

和尚说，一心向佛。

我告诉他，我是雪山上的那一堆白骨，你曾在那里留下斗笠。

他依旧合掌，佛与众生合一。

我说，我等三百年，却忘了要等谁。

他说，施主何苦。

和尚离去。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

何不是缘。

何不是苦。

山神曾说，你此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可我何曾想过回头。

尾

世间人言。

曾有一四方游历的僧人，身穿白色僧袍，头戴破旧斗笠。

四海为家，一生孤苦，是谓苦行僧。

僧人轮回三世，世世阿赖耶识觉醒，忆起前世。

他曾时隔多年，回到雪山下一荒败庙堂中寻访故人。

却只有一捧骨灰残骸，不见其他。

僧人伴其三日，圆寂于此。

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