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屌丝少年到油腻大叔】05

我记不得一个月之后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事情解决了，我的老叔不再出现在门口的大树底下，我也可以出门玩耍。
　　亲兄弟打架就是这样，打完了，还是亲兄弟。说实话，在农村，兄弟姐妹之间没有没打过架的。情、理、钱，哪个都能成为动手的理由，不过村子就这么大，低头不见抬头见，双方各退一步，面子上过的去，也就算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很快我六岁了，爸爸在沈阳打工，妈妈拉扯着我在家过活。也许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可能是夏天，也可能是秋天。记不清具体的年月，只记得那天很热，我在小卖铺的门口看别人下棋。
　　观棋不语真君子，我是小屁孩，不过也懂得这个道理。正因为我懂得这个道理，而且身体力行，下棋的人也欢迎我在旁边看着，偶尔还会将他们吃着剩下一点的雪糕棍给我，别小瞧雪糕棍，若仔细舔舔，还颇有一番滋味。
　　就在这时，我奶奶来了，拉着叉巴着走路的我的弟弟，也就是我老叔家的孩子。那时我们已经摒弃前嫌，重新变成亲人。
　　我上前喊了一声奶奶，并把仅有的一个玻璃球送给了我的弟弟。那弟弟拿着我的玻璃球，玩弄了一会儿，乐的哏喽哏喽的。
　　奶奶大体上是问了我几句话，然后拉着我弟弟走进了小卖铺。我继续看我的象棋，不久之后，奶奶手里拿了一根雪糕从小卖铺里出来，我弟弟跳着脚要，她便让我弟弟舔上一口。
　　我想像着那舔一口的味道，舌头不自觉的打卷，舌尖抵着上牙堂。口水顺着舌头缝流的到处都是，我擦了擦嘴角，味蕾里好像已经感受到雪糕入口即化的软糯。
　　我的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是发生了火情一般，嘴唇不由的发干。我当时就想，一口，哪怕一口也好，喉咙便不会再冒火，嘴唇也不再干裂。
　　我眼巴巴的看着，眼睛里全是期待。我想那一定是世界上最好吃的雪糕，可以让我发狂的雪糕。
　　奶奶也许看了我一眼，也许没看，她走了，走的不算太快，但是坚定不移。偶尔还会停下来，不过并不影响她往前走的决心，她只是停下脚步，喂我弟弟一口雪糕。
　　并擦掉他嘴唇边沾着的雪糕，我真想阻止她，告诉她那样太浪费，让我舔掉得了，我最终没有，因为我变成了邓艾，我怕我说一个我字的功夫，她们已经走回家了。
　　我那一次是真哭了，泪顺着脸颊冲出两道小泥沟。我真想追上去问一句我是不是我奶奶的亲孙子，亦或者干脆拿一块石头，朝着我弟弟的屁股打一下。最好是在他刚刚舔一口雪糕的时候，让他再不敢吃雪糕。
　　这一幕成了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我错过了世界上最好吃的雪糕，那东西只能出现一次，出现在特殊的场合，出现在我渴望得到满足的童年。后来，我家条件逐渐变好，我吃了很多很多雪糕，甚至牙都吃坏了两颗，仍然无法挽回当时的遗憾。
　　也许我是一个天生的吃货吧，反正这件事让我愤怒，甚至可能是出离于愤怒。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那般的愤怒，我跑回家，挖出我埋在地里的储蓄盒，从里面拿出一角钱，又跑回去买了一个相同品牌的雪糕。
　　我坐在小卖铺门口，流着眼泪，边哭边吃，边吃边哭，雪糕吃到嘴里全是苦味。
　　看棋的一个男子煽风点火，他说：“现在信了吧，我就说你是捡来的，不是你奶奶亲生的！”他边上另一个人觉得逗小孩比看棋有意思，加入了他的行列：“嗯，在王家沟捡的，当时我就在一边看着，你爸爸手快，要不你就是我儿子了！”
　　我没搭理他们，心里却信了几分。这事其实早有人说，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是只说我一个人，全村的孩子几乎都被说成是捡来的，农村人喜欢以此为乐，只要听之任之，读几年书认一些字就没人再提了。
　　不过当时，不由的我不信，因为有很多事能证明我不是奶奶亲生的。比如我起名的时候，算命先生按我的生辰八字给我起了个名字，结果我奶奶说不行，那个名字得留给我的弟弟。
　　要知道我出生那会儿我老叔的媳妇在哪他自己都不知道。就算过一阵他会结婚，也不一定生男孩吧？那可是个纯正的男孩名字，没有一点女人的气质。
　　1983年正是计划生育普及全国的时候，若他家第一胎生个女孩，计生委的干部每天晚上都要蹲他家墙角的，如临大敌，只要发现情况不对，立马跳出来喝止。
　　若是我老婶晚上吃的多了，肚子稍稍隆起，整个村子的人都要寝食难安的。所以留一个名字，给一个可能完全不会出生在这世界的孩子来说，是多么荒谬的事。
　　就算是荒谬，我奶奶仍然坚持，最不可思议的是她的坚持竟然达成了她期望的结果。我最终没有叫算命先生给起的名字。
　　没办法，如果我爸爸不同意，我奶奶要跟他绝交的。我只得换一个，其实我原来的名字也没多好，主要还是对此出来的差距。
　　我奶奶不准我叫那个名字，又给我起了个名字，不但让我弟弟那边的火烧旺，还不忘回头一泼尿，把我的希望之火扑成灰。
　　反正就是要把我比下去，类似于虎和龙，山和峰。我弟弟的名字一定要压我一头，莫不是我真不是她亲生的？这样的佐证我可以找到很多，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对于六岁的我来说，我只能认为我是捡来的。为此我回家问妈妈，妈妈说我确实不是我奶奶生的，我的心一下子凉了半截，我妈妈又说，我是她亲身的。好吧，中国文字博大精深，不服不行。
　　既然我不是我奶奶亲生的，而是我妈妈亲生的，那我也没有必要太在意我奶奶不是么？
　　我决定去验证一下我妈妈是不是在说谎。办法也很简单，找其他亲戚看看就好。我去我大伯家，我大伯对我颇为友好，我又去我三伯家，也是很受欢迎，我经常去我大姑家，我大姑也很喜欢我。
　　从其他亲戚的反馈来看，我可能不是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