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怪谈之减肥
我整天在朋友面前闹腾着说要减肥，不厌其烦地说，也不顾一切地吃，终究是没瘦下来。朋友呢，平时会特别宠溺地摸着我的头说：“减什么肥，我就喜欢你胖胖的样子。”
但那天晚上，他一边抽着烟，一边神秘地对我说：“你不是想减肥么？那我给你讲一个不用节食就能轻松瘦下来的故事。”
我赶忙摇着他的手，“快说，快说。”
朋友捻灭了烟，开始低声述说这个故事：
据传在西南边陲的某一处地方，有这么一座村庄……
一
这个村庄从存在起仿佛就有这么一条审美准则：女子以瘦为美，越瘦越好看。
村里有一个姑娘，名叫月
月不能拥有姓氏，是她自懂事以来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这件事就如同一只寄生虫，狠狠地扎入她的心中，每时每刻，这只虫子都在吮吸她的血液，以至她每每痒痛万般，难以入睡。
女人有姓氏在这个村里是件稀罕事，全村仅有几个极瘦如骨架并且嫁入豪门地主家的女人才能享有这样让人艳羡的荣誉。而不幸的是，月就像应了她的名儿似的，是一个很胖的女人，甚至都不能委婉地说是丰满，就是胖得连腰都没有了。就这一点便让她受尽了全村人的唾弃与辱骂，没法抬头见人，终日闭门不出。
后来，她的父母因为耻于女儿太胖，没人提亲嫁不出去，在外受尽凌侮，内心百般煎熬，于是投河自尽了。
从此，月就只是孤伶伶一个人了，她也更加痛恨肥胖的自己了。
她甚至就想这样随父母去了，可一来，她不甘心就这样死了，就算死也是要饿死才能够安心；二来，天无绝人之路，她不相信她瘦不下来，她发誓，终有一天要瘦下来，嫁个有钱的人家，冠上自己梦寐以求的姓氏。
其实，月本来没有这么胖，照正常的眼光来看，算是发育较早，身材很好的大美女了。
上学的早些时期，她本来是很开朗阳光的性子，也爱和同学打闹成一团。后来，有些东西慢慢就变了，大家开始慢慢疏远她，从背地里的说三道四，到明面上的围追堵截，拿石头砸她，清脆的歌谣也飘荡在月的天空里：“羞羞羞，胖成个小圆球，以后嫁不出去咯。”
她也试着去挽回，去减肥，可她本身就是易胖体质，梨形身材，无论怎么减也达不到苗条的身形。
父母失望了，她也失望了。
她想：好吧，就这样吧，我不想折腾了。然后每天暴饮暴食，成了现在这副境地。
话说回来，可能命该绝于此，她每日寝食难安，居然也丝毫没有要瘦的痕迹。
难捱的日子也这样不痛不痒地一天天过去了……
二
马啡是个老实巴交的男人，每天勤勤恳恳，踏实工作，双手磨出了老厚的茧子，有一张黑瘦的面孔。
他本是一个平常、普通、丝毫不引人注意的乡下人。
但就在他易无反顾要娶秀为妻的那天，整个村子都炸了，纷纷说他是不是疯了，就是想老婆想傻了，也不至于娶秀这样的女子。
他什么时候这样狂过？无论是在哪里，凡是认识他的人都会说，马啡呀，那是个老实人哪，是个树叶子掉下来都怕打破头的人哪。
现在他还是那个马啡吗？
他没法回答，也就闭上了耳朵，不去听那些闲言碎语。压抑太久了后，他实在痛恨这个村里的准则，在内心里，他不断咆哮着：我不喜欢瘦的女人啊！可长久以来，他不敢说，不敢表现，娶妻的事也仿佛是个天荒地老的笑话。
他喜欢浑圆的臀部，和丰满的乳房，而不是一步三摇，风吹柳絮般的轻柔身段。月小时候的身影一直在他脑海里跳动，他想，等到成年，就一定要娶她过门，他也不介意村里人说她是什么猪精投胎。
月虽然百般怨气，但也没办法，谁叫自己命不好。再不嫁，过几年恐怕连马啡都看不上自己了，何况丈夫对自己千依百顺，疼爱有加，日子到也将就地过了。
过了几年，月的女儿美出生了，美生得非常漂亮，吸取了父母的优点。照正常的眼光看，活脱脱就是一个妖娆并存的大美女，可那个村里不接受这样的美。
月为了不使女儿重蹈覆辙，很早就开始控制美的饮食，从不让她吃肉，面食也不能碰，从早到晚都让她不停地运动，只吃一点水果，不过功效也依旧不大，或者真的是基因在作怪，美付出再多努力，也比同龄女孩的腰多出一筐来。月急得每晚睡不着，彻夜难眠，黑眼圈也一天比一天重。
在婚后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马啡都非常爱自己的妻子，他珍爱她，将她捧在手心里，整天夸她漂亮，月也慢慢接受现实，不减肥了，人也变得开朗了。但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个嫁入地主家的梦想，在女儿美出生后，这个愿望开始急剧膨胀。
三
马啡见到妻子这样，也是心如刀绞，在夜里和衣入睡时，辗转反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终于有一天，他看着月与美整天郁郁寡欢，神色萧条，实在忍不住了，就在一个深夜里，轻扯了一下妻子背后的衣服。月翻过身来，眼眸如水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这个……”
“别这个那个，吱吱唔唔的了，你是不是有变瘦的法子，赶紧说出来，可别耽误了我们家美”
他神色紧张，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艰难地开口了，他悄悄地对月说：“其实，我的祖先以前学过茅山术法，但仅是一点鸡毛蒜皮，流传到我这一代，我就只知道变瘦的方法了，可是因为我们家从来没人尝试过，我也不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还是算了吧，听说禁忌诸多，弄不好会遭天谴的呐。”
“少废话，你难道不想美嫁个好人家么？你看看我们家这么穷，都快揭不开锅了。”
马啡只得悄声娓娓道来，首先要打听清楚何处有童男或童女夭折，同时设法取得它们的生辰八字，待尸体下葬后，趁夜深人静潜到小童的坟前，焚香祭告，施展勾魂术，然后将预先从树上斩下的一段藤茎，插在坟头上，令其自然生长。
等到藤茎长得繁茂时，再次运起勾魂大法，使到坟中小童的魂魄附在藤上，然后念咒焚符。之后，还必须一面念咒一面操刀斩下坟头的一小段藤茎，再雕成约一个约寸半高的小木偶，以墨及朱砂画上小童的五官。
大工告成后，将小木偶收藏在小玻璃瓶中。这就是俗称的“养小鬼”，顾名思义就是养鬼来帮忙办事情，而为了变瘦，要培养的就必须是个饿鬼。
小鬼，最基本的食物就是血液，主人与小鬼结成契约，实行血液供养制，开始的确是个很小的鬼，每天所必须吸收的能量只一滴血可能就够了，在它快要成形的时候，斩断主人自己的一根食指，趁血液未干之际，立马让小鬼吞噬，便可培育成饿鬼，负责吃掉主人身上不想要的那些讨厌的脂肪和肥肉。
深夜，孤月悬空，四周阴森冷寂，马啡说完，也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看到月沉默了许久，以为是这个术法太复杂血腥吓到她了，让她放弃了使用的念头。
但她还是坚持想要美嫁个好人家，于是迫不及待地叫来了美，询问她的意见，美本来也日日苦恼自己不胖不瘦的身材，现在听说能迅速变瘦，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她不怕痛，只要能瘦，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月听了，笑逐颜开，让美回房后，自己也安心地睡了。
只有马啡觉得心里隐隐不安，更加难以入睡，孤寂难耐之中，他望着窗外的那轮孤月，越发出神，突然，他看到那轮月亮变得通红，红得快渗出血来，整片大地都笼罩在浓稠黏腻的血水中，仿佛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却一切如常，月亮还是安安静静地挂在天上，身边的妻子白皙的脸上扬着嘴角酣然入眠，他摇了摇头，笑自己神经太过紧张，还是快睡觉吧。
四
马啡一家人忙活了将近一个月，一切准备就序后，果然，没过多久，美就瘦了下来，成了十里八乡瘦得最漂亮最精神的。邻里都纷纷来串门，夸马啡和月养了这么一个好女儿，肯定可以嫁一个好人家。夫妻两人笑得合不拢嘴。
很快，当地最大的一户财主要找儿媳妇，公开招娶，举牌摆出规则：要想成为我家的儿媳妇，体重腰围都要一精一确到我家定的最小单位，否则就给我滚蛋。月当然让女儿去试试了，现在美可是十里八乡最瘦的美人了，一去试当然就很轻松顺利地通过了，这桩婚事很快就定了下来，大户人家才不会在乎少不少指头的事儿，过门就是少奶奶，身边丫环一大堆，生活寢居都有人负责，除了回娘家，一般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别人也不知道这事，只知道他地主家娶了个瘦得惊人神的姑娘，倍儿有面子，这就够了。
嫁过去的美过得很是富足，马啡和月也在财主家的帮济下过得风生水起。里面的丫环呀，都知道美有一个看得比命还重要的小玻璃瓶子，丈夫没在，她一个人没事的时候就会抱着它自言自语，一个劲儿地傻乐，丫环们看着都觉摸着毛骨悚然，浑身起鸡皮疙瘩，可谁也不敢多嘴，得罪了少奶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过门儿不久，美便生了个大胖小子，本来夫家都精心筹办了一个很大的仪式，准备为新生儿庆祝，顺便给美冠上姓氏，若是以后贤德有加，还能写入祖谱。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在生育后，美的身体就像吹气球一样涨了起来，一发不可收拾，之后她就整天神神叨叨，对着那个她平时视如珍宝的瓶子一会儿破口大骂，一会儿又哀声乞求泪如雨下，脾气也越发暴躁，服侍她的丫环表面上战战兢兢，背地里一片怨声载道，都骂道：
“胖成这样了，脾气又大，怎么还有脸呆得下去哦”。
丈夫一家人本想生完孩子，胖点儿很正常，给她几个月的时间让她瘦下来就好，可是当看到她越来越膨胀的身体，他们感到嫌弃恶心，实在受不了就将她遣回了家，并告诉马啡和月：
“如果你们的女儿再继续这样胖下去，我们就会休掉她，并且你们一辈子也别想见到孙子。”
月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边安慰失魂落魄的女儿一边对着马啡大哭
“我的女儿啊，我命苦又可怜的女儿啊”
马啡苦思良久，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按说，女儿每天都按照要求饲养小鬼，看她手臂上密密麻麻，刚愈合又添新的针眼，女儿肯定受了很多苦。他的脑子“呼”地一恍神，突然万般后悔的情绪摄住了他的心神，茅山术法本阴毒，自己继续下去，怕是会害苦了她呀！
月不管不顾地哭，美也跪在地上求马啡，她哭喊道：
“爹，你救救我吧，救救你可怜的女儿，我知道你肯定还有办法的对不对？只要能让我变瘦，就算一天一分钟也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但是……”
月连忙说：“不要但是了，你是不是想逼死我们娘俩儿呀！”
马啡说：“你们要想清楚，小鬼的欲望在慢慢膨胀，它已经越来越不满足了，如果想再次变瘦，只有美吃掉我和月的食指，让小鬼寄生在你身上才行，不过，后续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月没等马啡讲完，就拿起菜刀，手起刀落地砍掉了自己和丈夫的食指，这时美的神情也变了，像是看到了美味佳肴，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还舔了舔残留在嘴边的血液，然后急急忙忙地打开玻璃罐，生吞活剥地吃下了小鬼，她太满足了，大脸盘子笑得跟花儿似的，像吃了一道绝味的大餐那样快活。
马啡和月忍着剧痛，守了女儿一整夜，生怕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到来，所幸一切如常，第二天，美就消瘦了下来，如同二八妙龄女子。他们将美送回夫家的时候，那边跟见鬼似的大吃一惊，不过变瘦了变美了也是好事，就没有太过追究。
五
这件事过去一月有余的一个深夜，地主家派人送来消息，美暴亡了，让马啡和月去收尸体。月懊悔万分，认为是自己害了女儿，当夜就上吊自杀了。马啡只好迈着沉重的步伐独自一人去认尸。
一路上马啡脑袋一片空白，犹如行一尸一般被人牵着走进现场。女儿一下就这么去了，实在令他难以接受。但当他看到女儿的一尸一体，姑且称做一尸一体的时候，他也几乎吓晕过去。
女儿整个人就像被什么动物啃咬过一样，周身没有一块好肉，已经和骷髅差不多了。从床 上到地上将近两米的距离都是美拖出来的痕迹，血和碎肉散落的到处都是，美的头高昂着，手伸向门外，估计是从床上翻下来想去开门，但只爬了几米就咽气了，而且死前恐怕是受尽痛苦。马啡怎么也不明白，难道这就是所说的报应？看着女儿的一尸一体，他一屁一股坐在地上，顿时老泪纵横。由于死状极惨加上这位财主门风甚严。美死的真相没几个人知道。对外就说少奶奶得急病死的。财主给了马啡一大笔钱让他连夜离开。
从此，马啡，就人间蒸发了。
六
听了朋友讲的故事，我惊得张开了嘴半天也合不上，我下意识地摸了摸我的食指，浑身如被蚂蚁咬噬般一阵恶心，头皮感到发麻。
这时，朋友凑近我的耳边用阴沉的声音低声说：“你现在还想要减肥吗？”
我被逗笑了，伸手去打他，他下意识拿手来挡，在打闹中我扯下了他的黑如墨漆的手套，我愣住了，感到后脊梁骨一阵发凉，那只他从来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左手掌上缺了一根食指。
他是我认识了很久的网友，因为聊得很投机又是同城，我也不介意他年龄很大，见面后整天跟他混在一起，谈天说地，喝酒游玩，他说他年龄很大，可看起来却很年轻，顶多就是叔叔辈的，人也英俊爱干净，出于好玩神秘的缘故，我们从不过问对方的名字和生活。我记得我曾经也问过他，为什么从来都不露出左手掌来，他不正经地说：
“你不是一直觉得我很年轻么，都是我左手里寄养的小鬼的功劳，哈哈，吓着你了？逗你玩儿的呢……”
我回过神来，发现朋友正似笑非笑地深深凝望着我，我想大声叫喊，可是喉咙像被人用手箍死了，只能发出“啊，啊”的喑哑声，我想跑，可才发现腿已经被朋友用铁链禁锢住了，我想哭，却流不出一滴泪。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剁下了我两只手的食指，看着他神志不清地喃喃自语：“月，月……”
我眼神木木地盯着窗外的明亮的月亮，它轻盈地移动着身姿，将腥红的月光扑到窗外的玻璃冰花上。
在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老爱说喜欢我胖胖的样子了，可一切都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