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的年味

说起儿时,那是几十年前的时候了。至于那时的年味,这么多年来过滤得只剩下炮硝味了。
除夕的午后,炮声开始密集了起来。大人们每敬完一个神,就会放一小串炮。到了傍晚,有些人家可能会放一串很长很响的炮。烟花嘛,那时还是没有的。天一黑,老爹会给我一串小炮,让我到猪圈旁边燃放一下。看着猪圈墙上贴着自己写的“六畜兴旺”的春联,把点着的炮扔进猪圈。猪吓得尖叫,拼命地转圈圈。奶奶就骂道:“多一岁,还这么半番。”“半番”是闽南语,“傻”的意思。但从祖父母嘴里骂出来的“半番”总让人觉得很亲切,听得出满满的爱。
有时,猪刚好过年时杀了,猪圈就空了。联还是得贴,炮还是得放,现在想来似乎觉得少了点乐趣。而那时,我会偷偷地截下半串小炮藏进口袋,只燃放一半。老爹有时耳尖,就问炮声怎么才那一点点。我就说,这一串炮好些是哑的,都炸完了。
剩下的半串小炮,我会把它一颗颗完整地拆下来。
然后,是第二天慢慢地放。
除夕晚上,我会得到一个小红包,通常是一块钱。这在当时可以买5根雪糕,我买了5盒延时小炮。不是一下子就买了5盒,差不多初一到初七都有得放炮就是了。
有的炮插进牛粪,有的炮放进啤酒瓶,有的扔到河里,有的塞进墙缝。有次玩得过火了,我捡起玩伴扔过来的延时炮,又迅速扔回去。结果炸了自己的手掌,拇指和食指疼了三天。家人是不知道的,他们只是奇怪我怎么用了汤匙,而不是一起用筷子。好多天,不管我怎么洗,手指头都是浓浓的硝烟味。
手指疼,会影响吃饭。而手指还在,是不会影响放炮的。
初一晚上,祖厝的戏台就开始忙了,有时是连续一周的高甲戏。戏,半睡半醒地看,认真看也是看不懂。只关心大戏开始和结束都会放很长的大炮,我们就等着捡那些没被点着的散炮。
然后,又是第二天慢慢地放。
大戏当日的傍晚,有时还会有“攻炮城”。所谓的“攻炮城”,就是把一小团鞭炮点燃,徒手扔向空中,将“炮城”点燃。"炮城"的造型很像三层蛋糕,它的制作材料是鞭炮,不是面粉。“炮城”由两根长竹子和数段绳子高高地固定着,任何成年男子都可以充当炮手参与“攻城”。谁先攻下,就奖励50元。当时恨不得自己快快长大,有钱可以买炮去“攻城”赚钱,然后买更多的炮,继续“攻城”。有些状态不好的炮手,还没点燃手中的团炮就扔向空中。这时我们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匆匆捡走,溜之大吉。
然后,又是第二天慢慢地放。
到了初七左右,村落间的迎神赛会忙得不亦乐乎。大大小小的佛祖被抬着到处巡境,所到之处炮声不绝。我们也跟在佛祖后头,虔诚地捡着散炮。口袋放不下,就边捡炮,边放炮。回到家,还是满满的几口袋。
然后,又是第二天慢慢地放。
有时散炮一多,我们就把所有炮纸层层剥开,把炮硝集中在一起,把一段段的炮芯接成很长的点火引子。火一点,"嗞嗞嗞"地响个半天,炮纸也很快就灰飞烟灭。
我那时很希望长大后能在过年和大人们一样背个装满炮硝的军用水壶,一起跟在佛祖后头放“响枪”。进个村放一枪,又慢慢地装上引子和硝,出个村再放一枪,然后下一个村。回到家,再准备些引子和硝。
然后,又是第二天慢慢地放。
后来,长大了,也不知长大多少年了。今天又是除夕,又是远在他乡,我已经想不起自己最近的一次放炮是什么时候了。嗅了嗅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似乎有点味,被炸过的味,希望是淡淡硝烟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