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井(三)
高老爷子卷着旱烟,手有些颤抖,细碎的烟叶掉了一些,卷完放在嘴里用唾沫把烟纸封好,高志伟掏出打火机帮老父亲把 烟点着,老爷子使劲儿吧嗒一口。深吸完再吐出来。
“爸少抽点旱烟,给你买的烟卷你还没动呢,这旱烟太呛,你岁数大了受不了。”
“一会儿回去你把那烟卷赶快拿走,离了这旱烟我咳嗽起来没完!唉,村口那口井是解放以前挖的井,哪年哪月我也不记得了,井口有三块立着的石板,两块做了辘轳架,一块正对着咱们村,上面是老张家的石匠凿刻的字,记录着挖井的人名和出水的时间。那口井比一般的井都深。你爷爷说挖井的时候请了风水先生……”老爷子又嘬了一口旱烟,把烟灰弹在烟灰缸里。
高志伟也接过老爷子的烟口袋,一边安静的听老爷子讲述,一边用手卷着烟。
“当时别的村里的井十几米就透了水,咱们村的井到二十米还不见动静,再挖见了石底。都说风水先生是哄人的。为此又在其他地方打了井,可是水是苦的,连牲口都不喝。没办法就又找了另一个风水先生再看,结果请来的先生又把位置定在那里。说此处是龙脉,破坚石出清泉。不光有水,此地也会越来越旺。”
“瞎扯淡,都多少年了,咱们村这算哪门子的旺啊?”
老爷子瞟了一眼儿子继续说:“后来解放了,水一直没断过,水也甜,就连外村的都来咱们这儿讨水吃。当时那也算远近闻名。再后来文化大革命,记录着那口井的石碑,被红卫兵凿的稀碎,被扔进了井里。老张家的人拼命抢了一块碎石头藏了起来。不光是井,咱们村的老物件,石佛铜像留一件到现在都值钱了。被砸碎的砸碎,被收缴的收缴,现在想想那个年头儿能活着就算命大喽。不提了,再往后你们这群崽子都生出来了。可能是年头儿好了,后来井也干了,你们都赶上了。”
“爸,井水又出来了,你说怪不怪?”
老爷子盯着儿子看了一会儿,又闭上眼睛像是努力回忆着什么,半天都没说话。
“明天你去井里给我打桶水来,不早了,给我倒口热水就回去吧,明儿早上让儿媳妇儿给我熬点小米粥,你给我送过来。小朋回来了让他跟我作伴来,想孙子了。”
……
张恒小心翼翼的把栓好的罐头瓶扔进井里。再用麻绳提上来,又用瓶盖盖好。然后又去找大伯张世勋。路上张恒给大伯打了电话。张世勋开门见到张恒的样子被吓了一跳:“卧槽,你要不打电话告诉我,我一脚就把你踹出去了,你怎么这么个打扮?”
张恒也笑了说:“我刚从村口回来。进屋说吧,我大娘睡了吗?”
“你大伯说你过来,快进屋来说。外头冷。”张世勋老婆说。
爷俩进了屋子,张世勋脱鞋上了炕,张恒找个椅子坐下把帽子拿在手里。
“你这是在哪里淘换的这么一身衣服,越来越往土里土气上打扮,没个读书人的样儿。去井那儿干啥了,这口井可真出了名了,你看看手机上都在传呢。”张世勋对张恒说。
“大伯,我问你个事,咱家有快刻着字的一块碎石板,上面写的什么字?我以前听我爸说,那是文革的时候,立在井旁边的石碑,后来被打碎了。记录着当年挖井的人和事。也是这井闹出了动静,我才想起这件事来。”
张世勋愣了一下,又哈哈笑起来说:“你不说这事我还忘了,当年翻盖房子我还差点把石头给垒墙用了。就是一小块儿,有几个字儿,你爷去世的时候告诉我这块石头得留着,这都多少年的事了。”
“大伯这块石头上写的什么字,石头还留着呢吧?”张恒问。
“枯三七,荣二五。就这几个字,要是玉石还值钱了,就是石灰岩的破石头。你当初抢这破石头还差点被误伤了。”
“枯三七,荣二五……枯三七,荣二五……”张恒心里默默的念着。
“大伯石头留好了,将来可能值钱了,没人买到时候你卖给我啊。”张恒跟张世勋打趣的说。
向阳村里的灯光越来越少,直到被黑色完全吞噬。几处路灯依然坚守着自己的那一份职责。风渐渐停了,气温越来越低。村口的井里,还飘着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