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知所踪

作者：黎荔

常常有些东西不知所踪，有些人下落不明，记忆中逐渐淡出，生命中永不再现。

不能细究，夜半想起暗自惊心。兀自来来去去，最后去向不明，也许这就是人生的常态。缘份的聚合纠缠，不过是一种偶然。

中国历史上最具影响的文化之谜，莫过于王羲之的书法真品《兰亭集序》的下落。史书记载，在李世民遗诏里说《兰亭集序》要枕在脑袋下边。那就是说，这件宝贝应该在唐太宗的陵墓昭陵之中。唐末五代的军阀温韬在任陕西关中北部节度使期间，把昭陵盗了。但在温韬写的出土宝物清单上，却并没有《兰亭集序》。唐代皇陵有十八座，据说被温韬挖了十七座，唯独挖到乾陵时，风雨大作，无功而还。不少观点认为，《兰亭集序》埋在了唐高宗李治的陵墓乾陵。但是，也可能在世上别的地方，或者早已化成尘埃。

紫陌红尘，西风古道，纵横交错人间路，哪一条路的尽头通往兰亭？也许《兰亭》在人间的道路上并不作停留，只是惊鸿一瞥，便风流云散、还诸天地了。“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我们守着人间的复仿赝品，建起金碧辉煌的博物馆，以重重雕栏玉砌来围护，无数学者师者书者，穷经皓首一辈子钻研、躬教、传习、抄写，其实，当年笔墨淋漓、沾染酒香的《兰亭集序》真迹，正如英国诗人劳伦斯•比尼恩在一首诗中所写的——

我们为美修建了屋宇、代价高昂的殿堂，

造了人人看得见的宝座；

可是美早已走进了旭日普照的远山上——

足迹在露水上了无下落。

在时间的无涯旷野中，这书法历史上最著名的法帖，天下第一行书，就这样远离我们而去，飘渺不知所终，混沌不知所以。美的印象停留在顶点，因为不可再得，得不到的是最值得回味的。

每朵云都下落不明，每晚月亮都不知所踪。想起童年时一场暴风雨淹没庭院，那只下落不明的家养小乌龟，和急流中的残枝败叶一起漂走了，它还在世界上的某一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