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个澡来浪里个浪
文|凡缕
图片来自网络听说,在广州那个地方,洗澡叫冲凉。天热,冲个澡凉快,重点是个“冲”字。
但是在俺农村老家,洗澡叫抹汗。从水井里挑了水回家,就倒在煮饭的大锅里,灶里添上柴,把水烧热了,然后将热水一瓢瓢地舀到大洗澡盆里,用毛巾蘸着擦洗身体,主要是个“抹”字。完了还得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大盆水,到院子的角落里倒掉。不然房里院里都是泥,一个脚滑,就白“抹”一场了。这种大费周章的事情,一般只在有汗的季节进行,所以叫“抹汗”。
俺长大了,进了城,发现洗澡还可以叫“沐浴”、“淋浴”、“泡汤”......不仅天热有汗的时候可以洗,而且大冬天的也可以洗。睡前洗个澡,冲刷掉满身的疲惫和灰尘,全身上下就像被熨斗给熨过一遍一样,那妥帖,那舒畅,简直就像在娘胎里那样浪。于是,俺就天天洗,天天浪。时间长了,洗澡就变得和洗脸刷牙一样,成了俺日常生活的一种例行需要。
可俺娘和俺男人都说俺忘了本,矫情,用村里的话说,就是“浪”。可是洗澡的习惯一旦养成,可就戒不掉了。所以俺越来越浪了。
打工的时候,别人都问“活多不?脏不?累不?”,就俺问“宿舍能洗澡不?”
和俺男人谈婚论嫁的时候,俺别的没说,就问,“能让我在想洗澡的时候就能洗上澡不?”
结婚后,我们就没出去打工了,在家种香菇。在院子里盖起了个大锅炉,用来烧水蒸气消毒香菇袋料。消完毒了,袋料取出后,锅里还有很多热水。我就脱光了,站在锅边的灶台上,用大毛巾蘸着热水抹汗。可不敢跳到锅里,锅底烫的很,俺也害怕把锅给踩破了。
然而没过几年,村里开始封山育林,不让上山砍柴了。俺们那里不产煤,很少有卖煤的,还老贵老贵的,所以,锅炉是没法烧了。香菇袋料也不能用锯末了,就换成花生秧子,后来又换成稻壳、花生壳,种出的香菇就没以前那么香了,自然也就卖不上价了。
俺可是个有头脑的,深知“树挪死人挪活”的道理。村里浪不成了,俺们就上城里去浪去。几年没进城,一到城里才发现,城里的房租涨了好几番。看来,在城里浪,要更卖命才行。
俺跟俺男人分了工,俺男人负责赚钱养家,俺负责赚钱浪。没文化吃亏,俺就上网学文化,顺便逼着俺男人,和俺一起考了好几个职业资格证。俺们的目标是,在城里买个可以浪的房子。目标明确动力足,几年下来,俺们终于凑够了首付,在城里买了个小房子,里面有专门洗澡的房间。
俺娘骂俺骂的更厉害了,“你个没良心的女子!忘本缺心眼的浪货!赚了钱也不知道回村里盖个漂亮楼房,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婆娘们看看!俺命苦,没有儿子,只好把你们几个丫头片子拉扯大,遭了多少白眼和挤兑,现在好不容易可以挺起腰杆了,你个猪女子却不在家里盖楼,去人家城里买个火柴盒那么小的房子!”
还有更难听的话,俺都没放心里去。人比人气死人,俺才不会像娘那样傻呢!所以,俺几年都没回家,都是俺男人悄悄回去,把老人接过来住几天再送回去。孩子放自个儿身边带着,俺发了誓,俺要让俺孩子从小就能随便浪!
别看俺只是个收垃圾的,白天脏的跟垃圾没什么两样,但晚上俺都把娃儿洗的干干净净的。娃儿还学会了俺教的洗澡歌,“浪里个浪,浪里个浪,俺爹俺娘,给俺洗个澡澡,可劲儿地浪~”娃儿每天都睡得香甜的很,有时候做梦都能哼出来呢!
放了寒假,俺男人就接了俺娘来住几天。俺天天让娘洗澡,骗她说按家里的水是人家不要的,可劲儿洗,不花钱!这不,没几天,俺娘也开始浪了,“唉!洗澡可真舒坦!怪不得人家城里人,在那么小的房子里,还要弄出个洗澡的房间来呢!”
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俺带上娃儿,扛上大澡盆,回老家过年!在路上,俺和俺男人又定了一个目标:“要让在村里的两个娘,想浪就能浪!”
“不行!俺不去城里,就得在村里浪!”俺娘加了个前提条件。
俺男人接不上话了。还是俺乐观:“这个也不是没有可能!现在不是搞新农村建设吗?说不定咱村里就能实现,净水从水管来,脏水从水管去呢!也许还能实现集中供暖呢!娘,俺保证给你买个大澡盆,水费电费俺全包!”
“那楼房呢?给不给俺盖?”娘简直是对盖楼念念不忘。
“俺就只管浪的事情,顾得了里子,就顾不了面子!”俺迅速给娘的畅想熄了火。
“唉!你个浪女子!”娘咬牙切齿。
“浪~”躺在大澡盆安睡的娃,一下子坐了起来,眼都不睁,随着她姥娘,雄赳赳气昂昂地唱了起来:
“浪里个浪,洗个澡来浪里个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