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轮的故事 || 当你老了
----------那山、那水、那人----------
【文字家园】
小时候，妈妈就给我们讲：“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很远很远的山，山上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寺庙，寺庙里有一个老和尚，还有一个小和尚，他们在做什么呢？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故事。老和尚说，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座……”
这个故事没有结局，会一直在很久以前的寺庙里转，妈妈说，我们是讲故事的人，也是听故事的人，我们有时在故事外，有时也会跑进故事里。当我问为什么的时候，妈妈总会说：“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
很久以前，在一个绿水环绕、绿树成荫的山上，住着一个白胡子飘飘的老和尚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和尚。
每天，小和尚都会跟在老和尚后面问这问那、问东问西，老和尚总会耐心地告诉他这是什么、那是什么。但也有时候，小和尚也会惹毛他，被他狠狠地凶一顿：“整天就知道问，那么想知道就出去看看，看看那外面的山、外面的水、外面的世界，别总烦我！”
终于有一天，小和尚下定决心跟老和尚道别，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打算看遍天下山水，逍遥一生。
“空空，山高路远一定不要贪玩，多注意脚下，对不懂的事情要谨慎，不要擅自做主。很多事情不能看表面……”老和尚手里紧紧抱着给小和尚的包裹，一面叮嘱他，一面泪眼婆娑地看着他。
“知道了师父，您不用担心，我在这里跟您学了一身好武艺一定不会有事的，您照顾好自己，等我回来给您讲讲外面的世界！”小和尚一脸兴奋，似乎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冲下山，全然没有理解老和尚的悲伤。
“空空啊，你身体好，这个我不担心，我主要担心你会被坏人骗，怕你禁不住诱惑做出出格的事情……”老和尚还没说完，小和尚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师父，您放心，我有事情会回来商量您的。”
“空空，一定要跟师父商量啊，师父会等你，还有，你经常写信给我，让我知道你过得好不好……”
就这样，空空小和尚就在师父的唠叨声中飞奔到山中的茂密丛林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几年后，山中少了一位勤劳善良的小师傅，城中多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混世魔王。
“空少来了，空少来了！大家赶紧收摊儿，快点回家呀！”
空少人还未到，风声已经传到镇上，引起一片骚动，路上的行人脚步匆忙，跑的跑、藏的藏，像来了贼一样。
只见在街头黑压压的一片，一群黑衣人跟随一个白衣少年汹涌而来。带头的白衣少年，正是几年前下山来的小和尚，空空。
“空少来也！都把租金准备好，一家五十两，一分都不能少，不交的，就拿命抵债！”空少一声令下，黑衣人纷纷闯进市民家中，有的穷人家因为拿不出租金，只能把女儿抵押出去。大街小巷充满了血腥和争吵声，像人间炼狱般让人难以喘息。
空空小和尚怎么会变成这样？
几年前，他下山受伤，被一个武士救下来，一年的朝夕相处以后，他尝到了甜头，甚至认为外面的世界就应该是这样的，把过去老和尚的话一股脑抛向脑后，成了那个武士的左膀右臂，无恶不作。但是，被欲望冲昏头脑的空空并不快乐。
他收不够租金就会被吊起来痛打，每天吃不饱穿不暖。为了讨得武士的欢心，他绞尽脑汁，想尽计谋去搜刮民脂民膏，从而获得一句赞美或者一点金银财宝。他从山中走出来，本应该看到更大的世界，却被欲望封锁在武士的世界里，生不如死。
天道好轮回，果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空少在一次收租金的时候被人设计，中了官兵的圈套，锒铛入狱。
走进寒冷又狭小的牢房，耳边一直环绕着官员对他罪行的诵读：杀人无数、恶意收取租金、打架斗殴、扰乱市场秩序，罪恶不赦……空少耳边突然传开“滴”得一声，四周一片寂静……
透过牢房的铁栅栏，他看到外面微弱的光，刺痛了他埋藏在心底的一点点自尊和骄傲，让他后悔不已、心如刀割。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
……
老和尚曾说过的话，念过的经，又像流水般从他耳边流淌过去，他不自觉的盘起腿，盘坐在又冰又冷的地上，双手合十，默念心经……
“空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爷爷双手把着铁栅栏，刚喊出他的名字，便禁不住泪流满面……
空少抬起头，两只眼睛呆呆地看着老人家，他没有认出这个白胡子老爷爷，满脸疑惑，许久，他看到了老爷爷戴着的念珠，瞬间泪奔。
“师父……是师父吗……”空少带着哭腔，泣不成声。
“臭小子，跟你说过有事就来找师父，找师父，你怎么不来呢？跟师父走吧，回山上，去佛祖面前恕罪吧……”老和尚已经到了耄耋之年，整个人驼着背，像个鼓鼓囊囊的包袱。
空少心里很难受，难受得说不出话，他擦了擦眼泪，“师父，我走不了了，我犯了大罪，要被执行死刑的……您快走吧，是徒儿不孝没照顾好您，我给您磕头了！”
只听“嘣嘣嘣”三个响头磕下去，额头上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空空，我是来带你会寺庙的。师父说过，你有困难找我，我肯定能帮你，但你犯下大错，我要罚你在佛前跪一辈子，每天念经直到大彻大悟，你愿意吗？”
空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您竟然可以带我出去？这怎么可能……”
空少半信半疑地跟随师父走出牢房，一路翻山越岭，回到当初的寺庙里。
“空空，要记得，以后佛祖就是你的师父，佛祖的话就是师父的话，一定要谨记在心，不可忤逆。”
空少看着熟悉的地方，虽然破旧，却干干净净，暖暖和和，每天念经的殿堂依然安静肃穆，打坐的垫子上缝缝补补不知多少次，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第二天，当空少照常早起，出来清扫院子，却发现师父已经不见了踪影。他找遍了整座山，都没看到他的影子，却在佛祖雕像下找到一封写得工工整整的信：
空空，你在我心里永远是那个善良勇敢又聪明的孩子，我走了，去天国帮你恕罪。
只要你心中有佛，师父会永远都会像佛祖一样，时刻在你身旁。人的一生机会稍纵即逝，希望你能明白为师的良苦用心。
------虚竹
突然，在遥远的山的那边，一声枪响穿透云层，在寺庙的钟楼里，不断回响。
空少扑通一声跪下，头磕在地上，失声痛哭……
空少大半辈子都没走出寺庙一步，却看遍人间悲苦冷暖，体悟到人生至善至美至真，心满意足。
当你老了，当你再回头看看那山、那水、那人，是否依然如初见时坚信：那山是山，那水是水，那人依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