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边的老奶奶

每天清晨，我站立在窗前做健身操。

房子临街，五楼之上，可以居高临下看着大街上车来车往。小汽车，电动车，各种型号，各种色彩，穿梭而过，仿佛是一幅流动的市井风情画。偶尔，有救护车，或消防车，或警车呼叫而过，平静的画面如同池塘里丢下一个石头，泛起一串涟漪。

不知从哪日起，流动的画面中多出一个新的符号，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奶奶，手提一只竹篮，佝偻着几近90度的腰杆，踽踽独行。那一刻，我愣住了，似乎陡然间明白，什么叫行走艰难。

马路边有个高压电线杆，正对着我窗户。电线杆下面砌了个约一尺高的圆墩，对电线杆起加固作用，又能阻止行人靠近，提高安全系数。

老奶奶每次走到这里都会停下来，从篮子里摸索出一张街头广告纸，哆嗦着铺在圆墩边沿的水泥平面上，然后像高倍摄像机拍出的电影慢动作一样，蠕动着身躯，在手拈着的那张纸上坐了下来。

远远地，我似乎听到她在坐下时发出的一声叹息。

我想，她是走累了，这声叹息叹出了她的暂时舒坦。

就在我内心祝福她多歇一会时，老奶奶又哆哆嗦嗦地站起身来，转身拣起那张纸，抖了抖，放进篮子里，佝偻着身腰继续往前走。算起来大概只坐了10几秒钟，比坐前的准备工作时间还短。

忽然间觉得，这个圆墩也是一个符号，是老奶奶前行中的一个顿号，短暂的停顿，续上一口气，继续前行。

或许，这里只能是顿号，如果换成逗号，在这里逗留时间长一点，可能就会起不来，可能就会演化成可怕的句号。

民间有对待老年客人的警句：“六十不留宿，七十不留饭，八十不留坐。”意思是说，家里来了60岁以上的客人，吃过饭后要送他回家，千万不要挽留他住下来，防止一夜睡过去了不好交待；70岁以上的客人坐坐说几句话就行了，不要留他吃饭，可能一杯酒下去就出现意外；80岁以上的人坐都不要坐，说不定坐下就爬不起来了。

老奶奶看来是深谙其中之道，她把圆墩当顿号，说明她的思维还是很清醒的。

此时再看老奶奶的行走之态，虽然依旧是佝偻着几近90度的身腰，虽然依旧是举步维艰，但在这艰难中似又多了一丝从容，一丝淡定。

日复一日，老奶奶的身影和我的每日健身操一样，都定时出现在该在的地方。每次，她都会在电线杆下坐上10 几秒钟，绝不多坐，然后继续朝东边走。

东边有个菜市场，老奶奶显然是去买菜，这也能合理解释为什么天天如此，因为菜要天天买，老奶奶也得天天要吃菜。

连着下了两天雨，这两天，我的室内健身操仍在继续，但马路边失却了老奶奶提篮买菜的身影。

不用多想，老奶奶雨天是出不了门的。佝偻90度的身体，打不了雨伞。

不知道，在这雨天里，有没有好心的邻居为她代买一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