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性的三婶
三婶是个大忙人,不是在水田里给禾苗打农药,就是在地里点菜种,或者奔走在各种挑卖生意的路上,夏天卖水果:葡萄、荔枝、龙眼等,冬天卖红薯粉。一担箩筐从南挑到北,从东挑到西。
你若以为她是一个高大粗壮的妇人,那你可就完全猜错了。她的具体身高我不知道,但是跟身高一米六的我站在一起,明显比我矮上一截,至于体重,据说一直保持在八十斤左右。
我总是好奇她那样瘦小的身躯是如何挑起那近百斤的担子,而且每天走上几公里甚至十几二十公里去兜售她的商品。
村里的人都笑她,一把年纪了,何必还天天这么辛苦的去干这些?三婶总是满不在乎地笑笑:“赚钱啊!想赚钱啊!我这一世没有别的爱好,就是赚钱。”
你以为我的三婶家很缺钱?那你又猜错了。我的三叔是位砖匠,早些年组织了一个小建筑队开始在周围村庄到处搞承包,随着社会经济发展,家乡翻新房子的人家数不胜数,我三叔的生意一直火爆,这些年赚得不少,在县城买了房子,又把老家的房子翻盖一新。我三叔在外努力赚钱,我三婶在家也不闲着,家里田地种着,还经常外出做点小生意,一年少说也赚几万块,在我们农村来说已经是小康之家了,颇为过得。更何况,家里的孩子都大了,也各自成了家,也不需要他们操心什么了。
一天,三婶从我家门前经过,我差点没认出来。只见她身上穿着一件大红的蝙蝠袖针织衫,下身穿着一件中低腰的喇叭牛仔裤,一摇一摆地走着,我敢说我们村再也找不出一个这么时髦的老太太了。
“三娘,你穿起这身衣裳,变成个‘花姑娘’咧!”我忍不住打趣。
“莫笑话我咯!上次我到你芳妹妹那里去,看到她清起好大一堆衣服,讲不要了,要拿起去捐给别个,我一看,这衣服质量还蛮好,买的时候还好贵的,我就拿袋子一装,全都拖回来了,在家里凑合乱穿穿,还行!”她时不时地拎起牛仔裤的裤头往上拉一拉:“就是这个裤子不好,穿起来总是不稳当,老是往下掉!”
18年,三婶终于晋升当了奶奶,堂弟媳生了个大胖小子,这在我们农村可是大喜事,三叔三婶两口子欢喜得活也不干了,生意也不做了,家里的牲口立即全部处理完毕,种了一半的地也跟人协商好转交给了旁人,两个人准备去上海一心一意地带孙子。
大家都以为三婶从此过上了一个正常老太太的生活。
谁知道两个多月后的某一天,三叔突然打电话回村里询问是否有人看到三婶回来。果然,一天之后,三婶出现在了村里。大家这才知道,三婶竟然一个人偷偷地从上海坐汽车跑回来了。
“带孙子不好么?你跑回来做什么呢?”村里人都揶揄她。
“不好,上海的房子那么高,可是门关得那么紧,一个认识的人也没有,天天关在家里,再不跑回来,我都要得病了!”三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过两天,你崽要回来接你呢!”旁边人又说。
“凭他怎么回来,反正我死活不去。”说完,三婶抿起了嘴。
三叔的电话一个接一个打回来,先是骂,不知道骂了多少遍之后,改为劝说,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一遍遍诉说儿子儿媳都要上班,自己一个人带一个几个月的小婴儿,片刻不能离手,又要买菜做饭又要做家务,各种慌乱,恳求三婶快点回上海。对于此类请求,三婶一概置之不理。
终于到了十一小长假,堂弟两口子带着三叔和孩子一放假就往家赶,到家了,再三恳求三婶一定和他们同去上海,而三婶兀自不睬,说自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去上海了,并提出,如果带孙子是她必须尽的责任,那她尽不到这个责任,可以每个月贴补一点钱给他们,让他们另外找个人帮忙带。三叔听了这话,恨得牙齿痒痒,差点没动手打起来。
话说到这份上,堂弟和堂弟媳自然不好再说什么。在家里呆了两天,就带着三叔和孩子返回了上海。
三婶从此恢复了自由,一个人在家里,仍然种着几亩中稻,做点小生意。一到冬天,就开始熏腊肉,做香肠,熏干牛肉……准备各种给儿女们带走的东西。
三婶不是道地的中国式的贤妻良母,村里人说她连自己的亲孙子都不带,没有一丝人情味,但我认为她是一个有个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