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簪

木簪（小小说）

文/曹雪英

大上海夜总会，化妆间。

玉芙蓉勾勒出红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齐耳短发，头上斜斜地戴着一个装饰性黑色小礼帽，额面垂着黑纱，半遮住了自己的眼睛。

崭新的白色旗袍，上面落了几片淡粉色莲花碎瓣，整个人看起来如同她的名字一样，清水芙蓉，优雅别致。

她站起来，双手整理衣服，从腰际把旗袍抚平整，摸到开叉处，恰在腰下一点，嘴里咕哝着骂了一句:“真他妈不是东西!......”

径直走到自己地小衣柜，拿出自己的随身小布兜，嫩白纤细的手指解开带子，随手取出针线，熟练地穿针引线，自己敹着开叉处，细细的针在她手中左右穿插，白色的线如同游龙，戏于水中，灵活自如。她用手一拃，超出她的一拃长，这才利索地扯住线，重复摸了摸自己的裙子开叉处，才放心，嘴角上扬，微微含笑。

只听到有人说:“玉芙蓉，该你上场啦！”

拿起自己地熏香小折扇从容上场。

舞台下大大小小十几张桌子，坐满了来这里买醉的男人，全都痴痴地看着舞台上的玉芙蓉。

表演的不经意间，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只能假装镇定，完成表演。

下场后，在休息间。

她不由地心酸：被哥哥卖到这里已经一年了！

三年前，十六岁。

和她一起长大的许军山，去日本留学学医！当时的自己留着长辫子，直垂腰际。娘在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木簪，说等到成亲的时候把头发用簪子盘起来。她把这个簪子送给了军山哥哥，说：想我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这个簪子，我等你回来，娶我！并且用这个簪子把头发盘起来！

谁知道十八岁地时候，哥哥赌钱输了很多很多钱，把自己卖到了这个风月场所。

如今自己来这里也已经有整整一年了，想着军山哥哥要回来了，这样的短发如何去见他？

刚才这个人，是他?是他！

魁梧健壮的老板身旁站着一个人:温文儒雅，金边眼睛，彬彬良人，比起三年前多了几分涵养，只是站着就让人忍不住侧目。

午夜两点。

玉芙蓉换成了平时所穿的粗布衣裙，披着一件针织外套，走出夜总会。

就在拐角处，被一个人拉了过来。

“哥哥，你回来啦！”定睛一看，是她期盼已久的军山哥哥。

她立刻捂上了许军山的嘴，“让我来说，你什么都不要问，让我来说……你走后两年，我被我哥卖到了这里。我在这里只是卖唱而已!真的，我守身如玉，等你回来!”

此时她已经泪目，但是眼神坚定，切切地接着说：“我现在是短发，不过你再等我几个月，我把头发留长，我们的约定不变……”

她已经声音发颤，说不下去，松开手，泪珠滑落，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只要你是安全的，就好!这兵荒马乱的!”他抚摸着她的脸，大拇指轻轻拭去她的泪珠，心疼地看着她，又说：“我得赶紧走，我是你们老板的私人医生兼助理。”

“什么？”玉芙蓉略带责问的口气问，接着阻止道：“你知道吗？我的老板是汉奸，勾结日本人!你糊涂啦，你要跟着这种人工作?”

他无比坚定，道:“相信我，相信我选择的路!好吗？”

她重重点头。

他转身就走，回头说:“我等着你，留长发，我亲自给你戴上发簪。”甜蜜的微笑着，离开。

三个月后，玉芙蓉的头发已经齐肩，绑在脑后也有一寸来长，她每每在镜子前，看着自己逐渐长长的头发，偷偷的笑。

许军山把玉芙蓉拉到一个没人的角落，慎重地说：“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明天帮我去完成一个任务。我是地下工作者，我已经和组织联系好，老板的私人仓库里有日本人的军火。明天上午十点你带着组织的人把军火运走。因为你知道地点，然后你跟着就不要再回来了！”他重重地握住她的手。木簪

任务成功完成，虽然有些提心吊胆，但总算不负她的军山哥哥的重望。

接下来的日子，他再也没有回来。

听说。

他被日本人抓走了，救他的是一个日本女子。那个日本女子，是他留学时的同学。

组织给他收拾物品的时候，发现一个木簪，交给了她，并说：有人看到，那个日本女子，为了救他，腿受伤了，他随她去了日本，但是消息不太确切。

恍惚间，她懂了！

她似乎能看到，他在日本的三年，那个女同学和他一起度过的快乐的求学时光……他回国后，这位女同学不顾家族的反对，也来到这里，也不在乎自己的安危，救了他，可见也是爱的义无反顾!

好容易留长的头发，玉芙蓉拿起剪刀，剪刀开合间，碎发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