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饕餮血裔1
1.神祇
神威如渊,神威如狱。
时近拂晓,翰音于天,但此间辰光犹自黯淡,本该是生气勃勃的清晨,却让人想到夕日将颓,暮色沉沉。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隐约闻风雷兴于九天之上,萧瑟的秋风不绝,猎猎而作,令人平添几分凉意。
琴微蹙着眉自房中走出,她方才踱遍房舍,却找不到任何一人。
“院长和大家都去哪了,还有,妹妹怎么也不见了?真是奇怪。”
无意间抬头一望,她立时愣住。
她眼中的苍穹此刻泛着铁锈般的暗红,宛如鲜血洇染,透着一股森然恐怖的意味,几团铅云凝滞不散,浮游不去,下着——如血般鲜红的雨。
空气中仿佛氤氲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叫人直皱眉头。
当空际,几只乌鸦沐雨低飞而过,它们漆黑似墨的鸦羽残缺不全,不时传来阵阵哀鸣,显得有气无力。
这雨,竟带着腐蚀性?!
再不远处,几道庞大的身影来回游弋逡寻,它们灼灼目光如燃,体表覆着惨白的骨甲,散发着极具侵略的气息,张牙舞爪,不可一世。
“崩坏兽!这……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琴神色大变,终于惊呼出声。
“不……不可能!”
琴不敢相信看到的此情此景,这个率兽食人,死气沉沉惨肆如炼狱的世界!
“喜欢么?”
神情恍惚间,她突地听到一雌雄莫辨的声音于耳际呢喃低语,这声音神秘无定,蛊惑无形,仿佛寥寥数语,便能撩拨得人心性全无,理智尽失。
“谁?滚出来!”琴警醒过来后冷汗直冒,她从未想过,原本自持稳重的她定力竟如此不堪,不由方寸大乱扭头厉喝。
“不错,竟能清醒过来,也罢,我就纡尊降贵让你见上一面。”
不知何处传来几声轻笑,无可琢磨,紧接着,虚空似是扭曲了片刻,一大如轩亭的紫色气团陡然凭空出现在琴身前五米处。
震憾!绝对的震憾!
单以崩坏气息而论,曾令琴一行人近乎团灭的帝王级崩坏兽帕凡提,其压迫感与之一较,有如萤火之比晧月,芥子之比须弥!
远处几只崩坏兽跪伏在地,低身稽首,桀骜乖张的它们一时竟温驯得仿如猫狗。
琴甚至感觉,这废土世界自它莅临后,似乎在颤抖,悲恸,恐惧!
那感觉,有如直面至尊,目见神祇!
“这是崩坏最终降临后的世界,怎么样,喜欢吗?”如鬼似魅的声音从那道紫色气团中传来。
“你……你到底是谁?”琴清晰感知到身体在发颤,牙关筛抖,却仍斗胆问道。
“我?我乃崩坏意志!此方世界唯一的神祇,灭生与隳毁之神!”
似在琴心底投下一颗巨石,当即激起惊涛骇浪,久久难平。
“原……原来你便是崩坏本尊!”琴的眼中一时失神。
“小姑娘,来,向我投诚吧,我不但可以赦你渎神之罪,甚至还能赐你规则之力,使你跻身律者之列!”
突地,那话语的蛊惑意味平白增大了三分。
如同传说中的海妖塞壬,那个半身为人半身为兽的妖魔,她坐于海中引吭高歌,其音缭绕动听,引人神往,每当有船舶近前来,她便暴露本体,吞噬被她歌声俘获之人。
“我……愿……”一时不察,琴的眼瞳变得无神,她中招了。
蓦地,崩坏意志身形一颤,它似是受到攻击,原本营造的蛊惑意境顿时土崩瓦解。
“不……我不愿意!”
清醒过来的琴后怕不已,她感觉,自己若真答应了,恐怕会立刻失去自我,与操线傀儡再无区别。
“哼!功亏一篑!”眼见未能建功,崩坏意志的身影渐渐归于虚无,它怨毒的声音犹自回响:“赤鸢你强用羽渡尘干扰我又能如何?自身也不好受吧?她终归要归附于我,逃不掉的,哈哈哈……”
“你……哎,保守本心,好自为之。”
一根绯羽飘过,空灵袅袅的声音沉默片刻轻声道,而后,绯羽绽出耀眼白光,一时竟教人睁不开眼。
“呼……呼……”
琴突地从梦中醒来,她没有理会周遭一切,仍沉浸于刚才那几能以假乱真的梦里。
“梦么?好真实,那绯羽到底是什么?”
倏地,一女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琴的沉思,声音带着禀报公文式的生硬死板:“你醒了?快穿好衣服去见主教大人,大人有事相召。”
琴这才发现自己只穿着贴身衣物,而且所在之地似乎是实验室,自己似乎被作了一番检查,微有些不快。
“喏,换上这个,你的专属第三代A级女武神装甲,这可是奥托大人下令为你量身打造的,血霓裳。”
一套精致的装甲被递过来。
通体血红,样式如霓裳羽衣,袖口紧致,下摆缀着流苏,轻若无物,触感细腻光滑,与其说是一套装甲,倒不如说更像一件嫁衣。
“哈?专属?这是给我的,可我怎……”琴迷惑不解。
“有什么问题去见主教大人就清楚了。”
女声再度催促起来,隐隐透着不耐烦。
“是。”
女子将琴带到奥托的办公室后径直离去。
“女武神琴,觐见主教大人。”琴诚惶诚恐,深鞠一礼。
这是琴第一次目睹天命最高掌控者,主教奥托·阿波卡利斯,午时阳光拂照,道道碎金透过窗扉洒在奥托的金发上,碧色眼瞳仿若琉璃,面如傅粉,自生威仪。
相传他以某种秘术避死延生活了五百多载,可岁月未能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他的左手静静悬浮着一光华流转造形繁复的六面体,随着它的微微转动,琴仿佛听到了菩提禅唱,佛陀梵音。
“主教大人……当真深不可测,我甚至感觉在他面前,藏不得半分秘密……”琴暗自忖度。
闻言,奥托轻放下手中档案,他眯起眼晴,打量起眼前的琴,却一言不发。
不知奥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琴只能保持鞠礼一动不动。
时间似乎静止了片刻。
“好久不见了。”奥托终于开口,声音不咸不淡,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睥睨众生的意味。
“诶?主教大人,我不记得我曾见过您。”琴颤声答道。
“当然不是对你说的,好了,放下这不谈,你的档案有点意思啊。”
琴陷入沉默。
奥托微微一笑,拿起手上一份档案娓娓道来:“出身孤儿,因妹妹惨死被安娜接引入女武神预备役部队,抛开角斗场那些龃龉不谈,你的表现可属中上,在考核任务中,没有临阵脱逃反而协助击杀帝王级崩坏兽帕凡提,嗯,相当出色的战绩。”
“就算只是一介毫无家世背景的女武神,也足以受到破格提拔的优待了。”
“但,你知道你身上觉醒了毗湿奴之血么?”语锋一转,奥托的话语突地变得郑重深沉。
“毗湿奴之血?”琴不明就理。
“没错,你在战后受血脉本能吞噬了帕凡提剩余崩坏能,你的血脉已经觉醒了,对此,幕僚们看法不一,有的建议杀掉你,有的建议剥离你的圣痕,贬为庶人。”
奥托嘴上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动静。
琴的心愈发揪紧了。
“不过,我不打算采取任何一种方针。”奥托忽地一笑,换了种极富感染性的语调朗声道。
“我希望有朝一日,你也能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能为大人效力,是我的荣幸。”
虽然吃不准奥托真实目的,但不妨碍琴顺坡下驴表露忠心。
一时两人又陷入沉默。
“你可知道你出身家族的故事,想了解一下么?”
“还望主教大人告之。”
“那得追溯至五百年前。”奥托的眼神变得幽邃深远,他抬头仰望远方,道出一桩秘闻。
“当时神州的血脉家族,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