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姨出围城记

  小姨是妈妈的妹妹，比妈妈小十五岁，个子瘦小，做事麻利，勤劳贤惠。从我记事起，她一天到晚都在忙碌，忙家里家外的事。在乡下的时候就忙农活，进城以后就做生意，卖水果，开小卖部，开荒种菜，反正不闲着，即使下雨天打着雨伞也去菜地里忙活。对亲戚朋友也甚是热心，古道热肠。她做的一手好饭菜，特别是黄豆炖鸭汤。用风干的鸭子慢炖金黄的黄豆，那个香，那个美味，想起来就唇齿留香，久久难忘。她还记得我们爱吃的零食，逢年过节买很多各种各样的零食等着我们小辈去享用。家里总收拾的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我是很爱去小姨家的。那种舒适、温馨是家的感觉。

  姨夫是一个小学的校长，除了上班他基本上什么都不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打麻将，经常通宵的战斗。孩子在上学，也不用特别操心。这种生活在中国四五线小城市到处都是，日子平淡、安逸、缓慢，顺着这样的轨道走下去，不外是给儿子成家立业，再抚养下一代，也算是俗世圆满。可生活有时候比电影还要精彩，总有出其不意的时候。

  小姨的儿子在一次探望女朋友的过程中出了车祸，脚骨折了。小姨十万火急的冲到医院，在医院伺候了半个多月，病情基本稳定下来了，但在半个月的治疗过程中姨夫始终没有去医院探望一眼，理由自然是公务繁忙，事后想来这其实不大符合常情。后来表弟转院回老家进行康复治疗，姨夫患了肾结石，也在同一家医院治疗。一个在16楼，一个在18楼。一上一下，父子治疗。小姨上下跑着伺候他们。可有一天一个年轻的26岁左右的女孩出现在姨夫的病房，还给他带来了洗漱用品，很熟的样子。姨夫的病治疗完毕先出院了，等表弟治疗完毕出院的那天，姨夫没来医院接他，又有事忙去了。儿子住院的时候不去探望，出院不接，这样的父亲是不常见的，有点像大雨来临前闷热的空气，一切如常，但空气里的温度、湿度、风向在变化。

  围绕着表弟的治疗问题，自然就涉及到钱的问题。后期的康复治疗还要进行，但姨夫的钱却常常吃紧，时常拿不出来，他们家的经济大权一向在他手里，这么多年的钱去哪里呢？再三争吵，顺藤摸瓜，钱去养小三了。而且小三不止一个，也不止两三个，在医院出现的那位是其中之一，也是最得宠的一个，姨夫有一个小型的后宫。水落石出，石破天惊。他把钱转移到最得宠的那个小三那里做生意去了，山外有山，家外有家，三宫六院，甚是操劳。家里战火四起，鸡飞狗跳。小姨气愤、难过、咒骂、哭泣、哀求，但人家毫无改善的迹象，依然故我。该约会约会，该上班的上班，没受什么影响。直至小姨起诉离婚。他是不想离婚的，婚姻是他的遮羞布、挡箭牌、养老院，小三们是他的度假村、开心果、还童丹。两者都在手是最好的。左脸写着贪婪，右脸写着自私，肚子上写着无耻。

  一个想离，一个不想离，想离的那个其实不是真的想离，但对方人已不在家，心也不在家，婚姻徒有虚名，如同行尸走肉。早死早超生。男人开始哀求，保证回归正途，小姨耐不住软泡硬磨，答应撤销诉状。旁人已经看穿他的真实嘴脸，但抱着幻想的多是女人。小姨有自食其力的能力，是挣钱的好手，但在如此作为的男人面前却没有反抗的意志、斗争的勇气。也许对于很多传统女人来说，精神独立是一个既漫长又艰辛的过程。幻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男人暂时稳住后院后，连短暂的收敛都没有做到，依然我行我素，夜不归宿，双宿双飞。

  小城是熟人社会，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都心知肚明。小姨的坚持是那么傻、那么可笑、那么悲凉。你竖着贞节牌坊，人家眠花宿柳；你克勤克俭，人家挥金如土；你痛苦煎熬，人家逍遥快活。她以为自己的忍让能换来人家良心的复苏，以为自己多年的付出能换来真心，但有些人根本就没有心，你还指望什么？小姨在大半年的时间里抑郁、苦闷、恶心、疼痛，像祥林嫂一样到处讲述她的不幸，她的冤屈大街上的人都知道，都明白，都理解，但可惜没有包青天，也没有狗头铡。那个小三公然在他的办公场所出现，很自然，很自信，好像他们已是多年的合法夫妻。小姨眼睁睁地看着却没有任何办法，她没有像一般妇女那样上去抽打小三，也没有骂街。她是克制的，也是软弱的。最终忍无可忍，让无可让，终于还是要离婚了。财产分割的时候小姨明显是处在不利地位，男人呢早就把财产转移了，施舍了她一点散碎银子了事。二十多年的辛劳就是这么个下场。

  得胜的一方吹吹打打，前门驱旧人，后门迎新妇，你方唱罢我登场，好不热闹。但想就此过上天天温柔乡的好日子也难。他可以不要糟糠，但不能不管儿子，儿子准儿媳妇时不时去他那里诘责问候，财产分割不公平，儿子成家买房不能不赞助，吵来打去，乒乒乓乓，比狗血电视剧还要精彩。接着党风检查来了，他的小三事件街头巷尾早已皆知，上级以生活作风问题为由将他免职，将他安排到另外一家单位去打杂。

  是谁说的，权力是最好的春药，这春药被组织拿走了，他的光环也就不再了，新妇也没那么好脾气了，他天天洗衣做饭干的飞起。任劳任怨，堪称劳模。这就是恶人还需恶人磨。也是蛮般配的。

  小姨现在精神状态好转了，觉得比以前轻松，没有那么多人情应酬和家务要做，再也不用忍气吞声，只是后悔解脱的太迟，浪费了大把好时光。

类似的事情在我们身边天天都在发生，冤吗？冤，长恨人心不如水，等闲平地起波澜，有情人遇上无心人，一腔热忱付流水。冤吗？也不冤，婚姻本就是博弈，你一味忍让，人家就得寸进尺，践踏底线，蹬鼻子上脸，弱国无外交，自轻之然后人必贱之。人性的阴暗面就是这么狰狞。

  生活就是这样，一波三折，起起伏伏，关键在自己把握。及时止损，自尊自爱，牢牢掌握生活的主动权，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不依附，不屈就。

  愿我小姨突出围城以后永远自由、快乐、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