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故乡,来去匆匆中,已变成日渐模糊的远方白露星洲

2017-09-30  本文已影响28人  白露Lin

住老家新居的第一天,睡得不太好,醒得很早。明明磨蹭到凌晨两三点才入睡,五六点就被沿街的嘈杂一点点唤醒。我爸说,那些声音是大清晨隔壁大商场的超市在入货。

原拆原迁的新小区底下这片地,是我们家祖宅的位置。小时候一大家子住在一起,楼上楼下,既有拥挤吵闹的计较不快,也有可供孩子随意奔跑的宽敞欢乐。那时候,这一片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乡村里某家“大户”四五层的自建房。

南方山城的城乡结合处,没有一望无垠的大气开阔,都是各家各户小片连接的田地。

大家也基本没指靠着自家不多的几块地赖以生存。自娱自乐似的挽起裤脚下田,他们更多是出于祖辈遗传的,闲不下的辛勤农耕精神,和对土地的尊重,不想空着它们。

记忆里最常见的乡土日常,是村居邻里,晨间傍晚悠然自得地拎着几把新鲜的自种菜,不客套地互相赠送,扯着嗓门隔着田埂聊天。

这画面现在看来,像是土生土长了几千年的农耕文明,留给城市化前夕的人们,再也不能寻回的念想。

偶然看到过一句话:故乡不只是个地域概念。是个地域+时间概念。要过去的时间加上过去的老家,才算真正的故乡。按这个定义,即使从没离开,原地生活的人,也已在千里之外。

这句话,在我准备出门赴约几个中学同学的临时小聚时,猛地刺激了一下我的神经。

手机地图里,显示距离目的地只有一公里多一些,我还是看着屏幕茫然不知如何前往。最后在晚高峰时段叫了一辆车,结账时支付了个位数车费。第二场小聚聊天完回小区的路上,换一个门进出,几百米的路线又绕得我晕头转向,最后还得哭笑不得地让老同学陪我走到小区大门口。

在我这个方向感不好的人感受起来,这片新城市中心影影绰绰的商场,写字楼,把原本视野可及的距离变得复杂生疏。

家庭聚餐的时候,我想起小时候的趣事,问身边胖得变形的堂弟求证:“你是不是小时候有在家后面水塘钓到过蛇?”

堂弟挠挠头回想,说没有。但他说自己曾经掉进过池塘里。

我们回忆起小时候干过的其它“蠢事”:

他缝衣线绑了癞蛤蟆,让人家趴在家门口吃蚊子;

我们一起用夹煤球的长铁钳,从杂物间的鼠窝夹出刚出生的小老鼠;

我们偷偷挪出他爸养在三楼天台还没长羽毛的幼鸽玩,满足了好奇心再放回窝里;

我们还在周末玩到隔壁单位的花圃前,那里有开着花的肥硕的仙人掌,我们经常扮家家的时候,贪玩地沾一手细刺回家,晚上嗷嗷叫地让自己妈用缝衣针挑刺……

小时候,精力充沛的中午,我还会架两张椅子独自在客厅跳皮筋;低年级有几次考试考砸了,考卷不想给家长签字,想了个“毁尸灭迹”的方法,就是撕碎扔进家门口二十米外的水沟。

初春雨季,被浅草半掩的深水沟里水流丰沛。水沟会流到不远的河,那条河在水少的时候,存在得跟开玩笑似的。在水量大的时候,居然也在沿岸一排掩映的竹林之后,显现出阴沉绿森森的面孔。

最后下场经常是这样的:因为我妈认识的一个阿姨儿子跟我同班,免不了东窗事发被拎出来严厉地对峙。

我还曾经在暖春三月,跑到田埂上学骑车,摔到黑软的泥土里。尴尬之中看看四下无人舒一口气,扶正田里的小菜苗,接着骑。

我还记得在更小的时候,冬天起早的清晨,站在天井中央,透过高墙简易的雕花栏砖,看到出生的太阳,斑驳的暖光从隔栏间隙倾泻进来,最先照亮大门门板后面一块地,然后渲染整个天井。

还有夏秋之际随风飘来的夜来香,桂花香,中秋时节,就着清茶吃油腻的月饼,剥清甜的龙眼。

这么一追忆,我一直觉得我诸多遗憾槽点的童年,跟女儿这一代孩子一比,简直就丰富多彩,活色生香。她是见到小区水池里肥圆的蝌蚪,会大惊小怪喊“蛇”的小朋友。

密集平地起的商场、写字楼、在建的最高地标,十年间陆续把当年的画面全部替换。原来生活在此的人,顺应着潮流,理所当然地享受时代更迭中的城市现代化红利。

很多事情由不得大时代中,某个单薄无力的个体去选择。为了世俗标准中更好更体面现代的生活方式,他们和他们的后代,也必须换一种更奔忙用力的生存姿态。


不管愿不愿意,作为众生一员,享受了舒适便捷的繁华体面,必然要用别的作为交换。

年纪小的时候,对未经历的好奇多,想挣脱的束缚也多。就像刚学步走得晃晃悠悠的婴儿,总要不耐烦地甩开那些不放心地扶持着的手。

方文山写过一句歌词“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家乡”。当年歌流行的时候,存在MP3里,歌曲循环间,只听到了向往的远方。

那时候,我在省会读书,更羡慕远去北方海滨读书的好友。好像一定要够遥远的距离,才更有种“故乡在身后,梦想在远方”的豪迈,因此看不上眼前的牵挂和唠叨。

我们这一代,大多没什么悲壮的生存压力,需要远走他乡讨生活。在一个怎么都能维持基本生存需求的年代,你可以有一万种更形而上,更振振有词的,为了自我实现之类的理由,在别人的故乡用力活着。

渐渐地,把自己的故乡活成了模糊的远方。


现在回一趟同在省内的老家,从北到南三个小时的动车车程,却也不是非年非节的平时,可以随时走动的往来。

认真算起,一年也就两三次往返。一次是喧闹鼎沸的春节,相聚总有凑不齐的面孔,有时候只能客气遗憾地发一条:那下次回来再见。另外两次,一般都有待办事项。

科技的进步只是理论上缩短空间的距离。实际时间上的匆忙焦虑,让人和人之间相距甚远。我们并不能在想见到某个人的刹那,打开手机应用,订一张车票或者一张机票,说走就走。甚至在内心荒芜杂乱,想倾诉的一瞬间,翻开通讯录却哑然失声。偶然间想看看某个发小的近况,点进去,发现她已设置为仅三天可见。

成长至此,应该更习惯忍受和适应,多于倾诉和发泄。

上一次在夏天的往返,回程前跟奶奶告别。年轻时气盛暴躁的她,现在更像一个乐呵呵的老年小孩。临走前她忽然老泪纵横,一遍遍重复让我们经常回来。老人的反常让人有种莫名的恐慌忐忑。

台风过后,棕榈科树木的大叶片折落,惨烈地掉在地上。远远地经过,小朋友要求走近观察。正是对自然无比好奇的年纪,无奈现在的城市已没什么条件,滋养她们旺盛的好奇心。

晚上看到隐约的一两颗星,她也会很兴奋地呼喊叫我看。我眯眼看着,想起我小时候看到的夜空,星子更多,月亮更清冷,仰望的时候,空气中还弥漫着应季植物的清香。

THE   END

(随手完笔于十一中秋长假的前一天。这个中秋又没有回老家,决定带着小朋友到东海边的小村镇,看中秋的圆月。

她最近爱月亮星星,睡前总问我太阳系的事情,这即将超出我的文化水平认知范畴,而我也对“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意境有股追求的执念。我们一拍即合,决定去别人家看十五的月亮

愿故乡都是标准雷同城市建筑的她们,长大后多记得一点点广阔自然的美好曼妙。

提早祝诸位看客中秋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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