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感
从逵园出来已经是晚上将近12点,街上人影寥落。雨刚停,边上的中共三大会址兀自立在潮湿的黑影中。印象中上海淮海路也有个什么几大会址,上次去还是08年奥运会在上海工作时。都是一样的红楼,不同的是仰望夜空,那天的上海可以看到云在夜色中浮动,而今天,是一片黑洞洞。
我是来逵园参加小伙伴的读书分享会,这里一楼是画廊,而二楼咖啡馆整个晚上只有我们一桌。我分享的是英若诚的自传《水流云在》,几年前的一本老书,我定义为现实版《肖申克的救赎》。书中他被关进监狱的三年被我一度反复阅读,用刘瑜的话说,是一个人像一支队伍。我又想起大学教中外电影史的老师对《肖申克的救赎》的评价:喜欢这部影片的人是崇尚单打独斗,不依靠任何人帮忙。
物换星移,年初我离开了大学四年+工作三年的北京,来到广州,我想我已经习惯了这里的夜晚和白天是相同的温度。走在这样暖风的夜,看见路边墙上蔓延出来的紫色花朵,总会有一种时间停滞的错觉。没有应有的困倦,一句诗莫名涌上心头:今夜跑尽这空无一人的街道,明天起来重新做人。
是,读到英若诚那本书时我正处在lowest point,每天都在用这样的话给自己打气。那是毕业后的小半年,我没找到什么像样工作,基本成了“坐家”。所以你可以想象我读到它时是多么的感同身受,那会儿我也经常重看《肖申克的救赎》,还有《死亡诗社》。哦对了,尽管看了多遍,几天前从新闻里听到罗宾·威廉姆斯去世的消息时,我还压根没意识到他就是电影中的Captain。一如结尾他黯然离去一般,生活某些时候也的确如戏,需要隐藏多少秘密,才可以巧妙度过一生。
好像有点唠叨了。我想这是因为我即将换一份新的工作,所以有点紧张。也许这是一份彻底不同于原来的工作,但也有可能日光之下并无新事。不管怎样,事情不会因为我多看几遍鸡血电影和书就会发生逆转。如今说起那段gap-half year,就如同另一个抑郁症患者笔下云淡风轻的歌《且听风吟》——昨天已去得很远,我的窗前已模糊一片。那都是必须经过的,也从无捷径可走。我已经不那么咏叹,我在想明天应该去健身房跑步还是游泳,周末应该做个什么菜来吃。因为我发现,那些信手拈来的东西因为得到太过轻易,散去后总让人更加消极。花时间做点有过程的实在事,反倒是让自己放松下来的最佳方法。
地铁站里我跟新认识的小伙伴们到了再见,空荡的地铁车厢晃晃悠悠,一眼看不到尽头。这让我忽然想起大四那年去日本研修,唯一的自由活动那一天,我和一起去的尚同学在领略了资本主义的光怪陆离之后,走在一段空无一人的地铁通道里。那通道长得几乎超越时空,让我们不由自主停下来审视一下来时路。还有另一个深夜,在神乐坂,我独自走上了一条狭窄幽深的坂道,里面的居民区伸手不见五指,往回走时看见来时的路口露出不夜的灯火,那里依旧是走不完的红男绿女,看不尽的花花世界。
那一瞬间,千言万语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几年之后的这个夜晚,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那是里尔克的一句诗,名字叫《预感》——
我像一面旗帜被空旷包围,
我感到阵阵来风,
我必须承受。
2012年再去日本,在日本北海道美瑛所拍《预感》
我像一面旗帜被空旷包围,
我感到阵阵来风,我必须承受;
下面的一切还没有动静:
门轻关,烟囱无声;
窗不动,尘土还很重。
我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
我舒展开来又卷缩回去,
我挣脱自身,独自
置身于伟大的风暴中。
最后说两句这首诗的作者里尔克。
我曾在淘宝颇花了点银子买了一本绝版的《里尔克诗选》,读了之后,很是失望。我很赞同北岛在《时间的玫瑰》中的评价,说他是被过誉的诗人。
但同时,我也和北岛一样,都承认他最著名的那几首诗非常伟大。比如《秋日》,再比如这首《预感》。北岛说,一首好诗如同天赐,恐怕连诗人自己都不知道它来自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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