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不足道的夜晚
周末的晚餐,老婆亲自下厨,红烧鲫鱼,拌海蜇、蒜泥西兰花,小白菜汤,菜系横跨南北,色香兼具,清淡可口——以上都是我跟儿子的溢美之辞,鼓励的成分超过80%。在那些除了下馆子就是蹭饭的岁月里,偶尔能在家吃顿饭,反而成了一种奢侈。
晚饭后,儿子带着新买的滑板,我们直奔海边而去,因为听说那里的广场,有很多人滑滑板。儿子对滑板期冀已久,如今终于如愿以偿,不知道他的下一个梦想是不是一双能“摩擦、摩擦、像魔鬼的步伐“的滑板鞋。
居住在这个半岛顶端的城市里,海是最不缺的自然资源,恨不能一抬脚就能到海边,只是生活在忙碌颠沛中,平日两点一线,周末多点辗转,两种节奏,一般辛苦,连仰望星空的心境都没有,更勿庸说花时间去看惊涛拍岸,潮起潮落。
已是初秋的时节,十几度的气温不适合下海,海边的广场已不像夏天般人潮汹涌,但是外地来的游客依旧不少,这一点从口音和行为大致可以判断分辨,迎面来了一帮大妈,那个一边高喊着“大杰,果来嘛,一起拍一个撒”,一边就要往青铜马上爬的,一定是四川来的。本地人来这里多以散步遛狗为主,要么就是陪外地亲戚朋友,来当导游。
这座城市曾经因这个广场而闻名于世,无数旅游者来到这里,只为一睹它的真容。曾经,站在广场的中央,四周的天际线几乎是水平的,给人以难得的空旷辽阔之感。如今周边的楼盘竞相比高,使得天际线犬牙交错,高低不平,给人的感觉,广场都像比从前小了。曾经,这里还有一个石头柱子,如今早已升了天!只有那本无字天书,依旧静静地摊开在那里,等待无数人去阅读参悟,多少年来,从未翻过一页……
拾阶而上,广场的一隅早已聚集了一群少年,最大的不过90后,足有好几十人,他们大都穿着黑色T恤或外套,穿着破洞的牛仔裤,个别还染着头发,谈笑着,嬉戏着,切磋着各样的花式技巧,他们动作优雅,技艺娴熟,一看就是老手,一条滑板在他们脚下,犹如舞动的彩带,上下翻飞,急转骤停,在高速运行的中间,人站在滑板上,行走,转身,换位,如履平地一般。纵身一跃,稳稳落在地上,滑板还在继续极速前行——或许,这就是他们追求的酷。
儿子踩着他的新滑板,怯生生的,不敢靠近,因为初学,也因为羞涩。
“他们都是大哥哥,你刚滑,没关系。别不好意思,多跟人家学学就好!”我鼓励道。
出生在网络时代的90后、00后们,社交的效率还是很高的,不一会一个大男孩主动招呼儿子,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滑板拍个大合影。原来,他们是一个群里的,相互并不熟识,因为共同的爱好,学习之余聚在一起切磋玩耍。
这些少年正值他们人生中无忧无虑的阶段,可能他们并不这么认为,就像我们当年一样,不识愁滋味。
他们也是幸运的,生在了国家彻底摆脱物质贫乏的时代,可以尽情地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和想要的生活。我真的希望儿子能够和这些孩子一样,养成一些爱好,为之吸引,找到其中的乐趣。让这些乐趣和爱好陪伴他度过未来漫长的人生中那些无趣甚至绝望的日子。
告别那群热情活力的滑板少年们,我们继续前行,越过大书,拐过铁栅栏,是一条沿着海边的步行道,一直通到游艇码头。这条路的一边是星级酒店和顶级豪宅,另一边就是海滩,这里更加僻静,只有本地的健步夜跑爱好者们出没于此,他们带着耳机,正和自己的身体对话。
同样是健身,我曾经在北部的梭鱼湾海滨公园看见过好几百人的暴走团,蔚为壮观,劲爆的音乐,整齐的步伐,犹如团体操一般,不得不承认,人以类聚,而“类”很大程度是以经济状况来分,不同的阶级有各自不同的生活方式。相较之下,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也更加偏爱静一些的健身和放松方式。
跨海大桥上的霓虹灯,不停变幻着各种颜色,将这夜色勾勒的更加温柔暧昧。远处的海滩上一群人正围坐一圈,他们低首倾诉,偶尔慷慨激昂,啤酒瓶撞击的脆响,和着依稀可辨的海浪声,更加衬托着夜的宁静。
夜色渐深,越走离广场的大灯越远,前方的路也就越发幽暗,行人渐渐稀少,路边卖唱的歌者依旧沉浸在自己音乐的世界里,身前的琴盒里并没有装下很多的钱,我默默地加了一张,歌者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祝他早日梦想成真。
微咸的海风拂过脸颊,很舒服的感觉。握着妻的手,依旧温热。
妻突然说:“今天的夜色好美,我们已经有多久没有像这样肩并肩地走在海边啦?”
我说:“嗯”
“那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嘛?”
我说,“有”
“那你说吧。”妈呀,她竟有些娇羞。
“其实,刚才这一道,我一直想问你个严肃的问题,但又怕打破这份浪漫宁静的氛围——附近哪里有厕所,因为小白菜汤剩的有点多,我怕糟践,都给喝了。”
“滚,去死。”
走到游艇码头,打车回家。儿子收拾书包,妻准备明天的早餐,我敲下了这些文字。
明天的生活,一切都会照旧。多年以后,除非翻出这些文字,否则这个夜晚所发生的一切都不可能再被记起,因为它是如此的微不足道,然而,正是这些微不足道的碎片和片段,拼凑起生活中最值得留恋的风景,让我们感受到世间的美好,幸福的美妙,让我们觉得生犹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