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文/左小入

人生在世，永远也不该演戏作假。

——加缪《局外人》

《局外人》是看加缪的第一本书，这是一本短篇小说，以前是不知道加缪这个作家的。前段时间去方所逛的时候，看到书本展示区有一本书《异乡人》，封面很喜欢，封面是一个男的叼着一支烟微微笑着，目光深邃，好像看透世事，又好像玩世不恭一般，而这本书的作者就是加缪，封面上的男人也正是他自己。然后就知道了加缪这个年少成名的作家，并且开始想着要去读读他的书。加缪在四十四岁时因作品中表现的“存在主义”而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瑞典文学院的颁奖辞中说道，他作为一个艺术家和道德家，通过一个存在主义者对世界荒诞性的透视，形象地体现了现代人的道德良知，戏剧性地表现了自由、正义和死亡等有关人类存在的最基本的问题。对于诺贝尔文学奖，加缪是实至名归的，然而三年后，一场惨烈的车祸却夺走了加缪的生命，令人唏嘘。他曾经说过，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死在路上更荒诞了，结果一语成谶，他因车祸丧生。

《局外人》这本书讲的是一个叫做默尔索的中年男人的故事，他不耍花招，拒绝说谎，是什么他就说是什么。他拒绝表演自己、矫饰感情，善良宽和，不说废话。然而他的随和温顺、好说话、不计较、安分、实在。在社会看来，就是冷淡、孤僻、不通人情、不懂规矩、作风散漫、庸庸碌碌、浑浑噩噩，他是穷人，是坦诚的人，喜爱光明正大。加缪评价小说中的这个人物，他是无任何英雄行为而自愿为真理而死的人。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因为在海滩上误杀了一个阿拉伯人，被捕，在诉讼法庭上，所有人关注的重点，不是他怎么杀的人，而是他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泣，并且抽了烟这样的细节上，并由此判断他是一个冷漠无情，自私暴戾的人，从而判处了默尔索死刑。在法庭上，默尔索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什么这件关乎他自己命运的事，他却没有权利发言为自己辩解，他的一切一切罪名全部都由别人审度，他的命运要由别人来决定。为什么在母亲的葬礼上没有哭泣，也能成为他是故意杀人的证据，可是这一切的问题，他都无法得到解答。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在昨天，我搞不清。

短篇小说如果要将一个故事叙述完整，语言上的精炼是必须的，就如海明威所说的“冰山原理”，写作者只需使用精简凝练的语言，至于语言下所蕴含的深意，得让读者自己去体会理解。《局外人》开头短短的两句话，就将母亲的逝世和默尔索的态度描写的很到位，言简意赅。同时也为后面诉讼法庭上审判官员的辩解之辞埋下了伏笔。因为默尔索对母亲死亡这件事所表现出来的冷漠，直接导致公众对他枪杀阿拉伯人意图的揣测，但是这个有根据吗？其实我们的世界已经充斥了太多被夸大的感情与道德。哭泣，并不是表达悲伤的唯一方式，感情也不是非得表现出来，才能证明它的存在。但是现实中的很多人通常活在别人的目光中，我们的行为不知不觉的已经带上了浓重的戏剧化和形式化的色彩，而我们却不自知，我们害怕别人异样的目光，我们害怕别人认为我们偏离了主流世界的价值观，害怕被隔离化被边缘化，所以强迫自己成为被这个世界认同的人，耗尽一生的心力去争夺那些荣耀的标签，争取和别人一样，但是有的时候感情真的不是非要表现出来才能证明它存在，如果仅仅用哭泣与否来判断默尔索对于母亲的爱，从而来判处他死刑，这是有失公允的。

默尔索之所以成为对世界疏离的局外人，归根结底是对这个世界的厌倦，厌倦的姿态甚至算不上是拒绝，只是一种无数次尝试后，最终认命的惰性。这厌倦来源于对生活本质的重新认识，因为认识到生活不能因为人的作为而有所改变，于是放弃了与外部世界的互动，只求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所作为的活下去，活着，就是生命唯一的意义。所以通篇默尔索给人的感觉就是得过且过，没有任何上进的心思，工作提不起精神，感情上的顺其自然，对朋友的无理要求不假思索的答应，他对于身边一切事物的处理原则就是感官上的欲望和生理反应而已，对他来说，没有道德的约束，也不想和其他人谋求一样的人生轨迹，他厌倦这种无谓的努力，反正也改变不了。感官的欲望和生理的需求才是他一天中无法回避的事实，所以他过失杀了那个阿拉伯人，但是他没想到的是，判处他死刑的导火索居然是因为在母亲葬礼上没有表现出悲伤情绪，次日与一个女人看搞笑电影和游泳这类事情。人们总是以有色眼镜去看别人，也总是把自己放在上帝的角度。而他没有任何辩解的机会和权利，关于自己的命运，却全由法庭上的其他人做主了。

其实默尔索也比较像我们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人，毕竟艺术来源于生活，很多时候我们的命运也不是由我们自己把控的，而是由他人操控。为什么我们当事人的命运还不能由我们自己来掌握呢，因为我们是局外人，生活中的局外人，命运中的局外人，我们改变不了，我们逐渐接受，我们逐渐变成了默尔索。我们对身边的一切事物失去热情，因为我们改变不了，当我们有天碰得头破血流，我们学乖了，不去尝试，便是自保。但我们厌倦了，不去尝试了，在世人眼里，我们又变成了与世界格格不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的人，所以我们变成了默尔索，被判处死刑的默尔索。

你冷眼旁观这个世界，但却依然躲不过这世界带来的恶意，即使你没有罪，站在上帝的角度，因为你的行为不符合常理，那你就是罪无可赦，你决定不了你的命运，你的生死只有让别人左右，毕竟欲加之罪，何患无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