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憨憨家丨读书笔记

⑧谈作文——静得下来沉得下心,认真打磨反复提升才是写好文章的正道

2023-12-05  本文已影响0人  穆青玄

我们对于许多事,自己愈不会做,愈望朋友做得好。我生平最大憾事就是对于美术和运动都一无所长。幼时薄视艺事为小技,此时亦偶发宏愿去学习,终苦于心劳力拙,快快然废去。所以每遇年幼好友,就劝他趁早学一种音乐,学一项运动。

我们时常羡慕他人能够写出好的文章。每督导一种好作品,看见自己思考许久想说出而说不出的话,被他人轻易说出来,一方面固然以作者能够“先获我心”为快,而另一方面也不免心生惭愧。

迷信天才的人总是自以为是地问,文章是可以练习得了的吗?

但是在一切艺术里,天资和人力都不可偏废。

古今第一流作者大半都经过刻苦的推敲揣摩的训练。法国福楼拜尝费三个月的功夫做成一句文章;莫泊桑尝登门请教,福楼拜叫他把十年辛苦成就的稿本付之一炬,从新起首学描实境。我们读莫泊桑那样的极自然极轻巧极流利的小说,谁想到他的文字也是费功夫作出来的呢了我近来看见两段文章,觉得是青年作者应该悬为座右铭的,写在下面给你看看:

一段是从托尔斯泰的儿子所做的《回想录》里面译出来的,这段记载托尔斯泰著《安娜·卡列尼娜》修稿时的情形。他说:“《安娜·卡列尼娜》初登俄报Vyetnik时,底页都须寄吾父亲自己校对。他起初在纸边加印刷符号如删削句读等。继而改字,继而改句,继而又大加增删,到最后,那张底页便成百孔千疮,糊涂得不可辨识。幸吾母尚能认清他的习用符号以及更改增删。她尝终夜不眠替吾父誊清改过底页。次晨,她便把他很整洁的清稿摆在桌上,预备他下来拿去付邮。吾父把这清稿又拿到书房里去看‘最后一遍夕,到晚间这清稿又重新涂改过,比原来那张底页要更加糊涂,吾母只得再抄一遍。他很不安地向吾母道歉。‘松雅吾爱,真对不起你,我又把你誊的稿子弄糟了。我再不改了。明天一定发出去。夕但是明天之后又有明天。有时甚至于延迟几礼拜或几月。他总是说,‘还有一处要再看一下夕,于是把稿子再拿去改过。再誊清一遍。有时稿子已发出了,吾父忽然想到还要改几个字,便打电报去吩咐报馆替他改。”

可见托尔斯泰对文字多么谨慎,多么不厌其烦。一般人也许以为这样咬文嚼字近于迂腐。在青年心目中,这种训练尤其不合胃口。总以为能倚马千言不加点窜的才算好的。我们尤其要讲良心,稍有苟且,便不忠实。听说印度的甘地主办一种报纸,每逢作文之先,必斋戒静坐沉思一日夜然后动笔。文章像其他艺术一样,“神而明之,存乎其人,”精微奥妙都不可言传,所可言传的全是糟粕。不过初学作文也应该认清路径,而这种路径是不难指点的。

学文如学画,学画可临帖,又可写生。在这两条路中间,写生自然较为重要。可是临帖也不可一笔勾销,笔法和意境在初学时总须从临帖中领会。从前中国文人学文大半全用临帖法。每人总须读过几百篇或几千篇名著,揣摩呻吟,至能背诵,然后执笔为文,手腕自然纯熟。欧洲文人虽亦重读书,而近代第一流作者大半由写生人手。

莫泊桑初请教于福楼拜,福楼拜叫他描写一百个不同的面孔。霸若因为要描写吉卜赛野人生活,便自己去和他们同住,可是这并非说他们完全不临帖。许多第一流作者起初都经过模仿的阶段。莎士比亚起初模仿英国旧戏剧作者。布朗宁起初模仿雪莱。陀思妥也夫斯基和许多俄国小说家都模仿雨果。我以为向一般人说法,临帖和写生都不可偏废。

所谓临帖在多读书。中国现当新旧交替时代,一般青年颇苦无书可读。新作品寥寥有数,而旧书又受复古反动影响,为新文学家所不乐道。其实东烘学究之厌恶新小说和白话诗,和新文学运动者之攻击读经和念古诗文,都是偏见。文学上只有好坏的分别,没有新旧的分别。青年们读新书已成时髦,用不着再提倡,我只劝有闲工夫有好兴致的人对于旧书也不妨去读读看。

读书只是一步预备的工夫,真正学作文,还要特别注意写生。要写生,须勤做描写文和记叙文。中国国文教员们常埋怨学生们不会做议论文。我以为这并不算奇怪。

中学生的理解和知识大半都很贫弱,胸中没有议论,何能做得出议论文了许多国文教员们叫学生人手就做议论文,这是没有脱去科举时代的陋习。初学作议论文是容易走人空疏俗滥的路上去。我以为初学作文应该从描写文和记叙文人手,这两种文做好了,议论文是很容易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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