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毁了米兰达的婚礼
德国女孩米兰达和她的未婚夫决定要在夏天举行婚礼了。然而一番讨论之后,她的家人们却从满心欢喜转为一肚委屈,甚至不确定是否愿意出席婚礼。
米兰达要求家人在婚礼上隐瞒真相: 她曾经是一位男性,“在变性以前我的生活不快乐,我不要让任何人再知道和提起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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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达在变性前叫安东尼,身材高大温文内向。安东尼一直觉得生活对他太苛刻,学业不怎么样,培训成绩一般,出来工作不太被肯定,屡次失业,长期做着没有安全感的临时工。在他认定性别倾向的问题是干扰人生的主因之前,家人朋友更多地觉得安东尼可以再踏实些,因为必要的努力和可以掌握的机会往往都被他消耗在无谓的唠叨和消极等待里。
安东尼是在2008年25岁时向家人表达意愿的。目前德国大约有一万名变性人。变性倾向被视为一种疾病,由医疗保险机构承担变性手术、荷尔蒙及心理治疗等费用,因为经验证明,变性手术几乎是使他们重拾快乐人生的唯一途径。变性手术很痛苦和漫长,变性后的生活当然自有艰辛。不过,在相对宽容的德国,不但同性伴侣关系得到立法保护,变性人的合法身份也在工作和生活中得到相当程度的认同和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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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达却一直没有快乐起来: 每次家人相聚她还是在不停地抱怨各种不顺心,工作生活娱乐方方面面,仿佛这个世界仍然与她处处作对。
米兰达的未婚夫知道她的过去,他毫不介意浪漫求婚,决心与她携手走入婚姻殿堂; 米兰达却无法面对婚礼时不明真相的对方亲友可能发出疑问的尴尬,于是强势规定她的家人必须配合演出,编造她生而为女儿身的故事。
在米兰达变性后,她的母亲定期去做心理咨询。有很长的一段时期,她常常责备自己一定是在孩子成长的期间有做错了什么,导致他做出了这个扭转性的决定,在失去一位儿子的悲痛里拥抱新的女儿,这一切并不容易; 米兰达的弟弟在她变性后自闭了一段时间,二十出头的他内向尴尬,如何与米兰达从男人间的心照不宣过渡为姐弟情谊,至今他还无法拿捏准确。
在米兰达为自己的”不幸”自怜自艾时,她完全没有意识到: 家人其实也在为她的决定付出代价。他们不抱怨,是基于尊重和爱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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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想跟米兰达提起,在遥远的中国有一位与她有同样经历的女性,她叫金星。金星为重生而承受的磨难和痛苦不比米兰达少一分半毫,并且在中国目前的体制下要自费完成手术和相关医疗。然而她坦然地走向新生活,如今事业红火,夫妻和睦,儿女双全。根据金星自己的叙述,在变性后她会对每一位潜在男友对象坦陈自己的经历; 而在她的影响下,当别人好奇问起她的经历时,金星的孩子会淡定地答复:”那关你什么事?”
我个人并不是金星的粉丝,有时甚至觉得她的锋芒过分锐利,但我极其敬重她对自己人生选择的坚定和清醒: 正由于此,金星对往事的描述里鲜有苦涩,反而多有越过山丘的感恩和喜悦; 而她的不渲染但不回避,令好事者们无趣,关心者们疼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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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兰达的外婆希尼85岁了,那天她与米兰达激烈争论后非常难过:”我从小看着这孩子长大,她曾经是我的外孙,一个可爱的小男孩。然而”他”不快乐,所以当孩子提出要变性,我觉得只要她有真正的快乐,我们所有的困惑和失落都是其次。”
“可是现在的她显然更不快乐,对生活的抱怨更多,以致我有时在想: 变性到底是米兰达真正的需要,还是她不愿面对困难去努力生活的又一个借口? “ 她一脸困惑。
希尼早年经历过二战的艰辛,中年丧夫之后一直寡居,几十年坚持义务在教堂的唱诗班服务,经历过无数次婚礼,婴儿洗礼和葬礼仪式。对于她们这一代,”同性恋”和”变性”都曾是不容于社会的异象,然而她是最早接受和支持米兰达决定的家人。时代变了,但追求幸福是人类的本能,历经沧桑的她心很宽广。
“可我还是无法成全米兰达的要求: 即使不愿接受现实,她也不能抹杀自己的过去。我不认为一段美满的婚姻能从欺骗开始。” 希尼说。
此时窗外风声萧瑟,在这个咋暖还寒的初春,夏天显得特别遥远。
(本文所述为真实故事。基于保护隐私,本文中涉及的人名,时间等都已做化名和更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