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谋的自卑,毕赣的困惑
在不久前的第55届金马奖上,国师张艺谋凭借新作《影》首次入围并拿下最佳导演大奖。虽然该片的豆瓣评分不过7.3,但依然是我今年最喜欢的国产片之一。
个人认为,此片有被严重低估的嫌疑,除了电影本身,张导对电影的态度和野心也值得了解。
自叹无才的张艺谋
也就在《影》上映前,为了配合宣发,张导上了许知远老师的《十三邀》。在这档深度访谈的节目中,“带着偏见看世界”的许老师帮助张导,更直接和更详细地表达了他对电影的创作态度和“野心”。
为什么说是许老师帮助张导?不得不说,许老师带着的个人偏见,恰恰是因为采访前做了大量功课,而这些独特且不肤浅的“偏见”,往往比没有偏见更全面。
当许老师问张导,是否有超越当下、超越时代的欲望时,国师自然一笑,直言道:你还想超越时代,能把这事做好就不错。后面又补了一句:你放心,这东西真的是人走茶凉的事。
张导在此处表达的这个观点,几乎奠定了此次访谈内容的基调。也因此,该期导演会将此段内容剪辑到整期采访的开头。
在采访前,许老师特意去了咸阳,也就是张导曾工作过的陕棉八厂,见到了张导曾经的同事,了解了张导在过去的“坎坷”经历。
张导的父亲曾是国民党军官,母亲是地主家庭,因为曾在张导家的床下找到一枚国民党军服的衣扣,张导一家人的身份便一直不受待见。
据那位同事描述,当时在工厂干活有几百号人,每次开重要会议时,都是张艺谋一人离开,因为只有他一人不是党员或团员。平时在女同事面前,张导不敢抬头直视,一句话也不多说。
没想到,这种自卑感已经深埋到骨子里,一直伴随着张导,“范进中举这件事在我身上不可能发生,我就是把全世界的奖都得了,全世界的票房都我最高,都不可能发生。”
许老师再问,真的没有过一丝那种狂喜吗?国师张导坦言:“人面前当然表现是那样子,但实际上内心很清楚,一直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曾经是谁。”“一切都是偶然的。”
除了一直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张导也非常了解自己,分析过自己,比如说自己的强项,“世人认为我是对色彩很有天赋,其实我真正的强项是造型。”
张导说的造型分两部分。第一个是原创度,指创意,在这方面,张导放言,目前在他的团队里,哪怕有几百号人,谈创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第二个是完成度,指不能想到却做不到,创意的落地与创意本身同样重要,无法实现的创意就是空想。
这种天赋,张导认为一半是来自天分,一半来自后天训练。张导本人也一直认为,自己是用功型的导演,不是像王家卫那样的才华型导演。
说到王家卫的才华,张导提到了一件小事,说梁朝伟曾在《东邪西毒》首演时告诉他:“本来我演的是东邪,最后剪完我一看,我成西毒了。”
至于为什么一直都保持着严谨和负责任的工作态度?张导说,是因为逼自己,“我是那种就是答应了的事,就是要给人家做好。”
乍听这句话有点烂大街,而且大部分人都可以做到,但对于一位年近古稀的国际大导演来说,能够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其背后必然是有着强大的实力和自信来做支撑。
关于自己的高产,作品的多变,张导直言,自己是劳碌命,闲不住;其次是自己的那种求变,不安分,“因为过去的人生经历带来的那种压抑的东西,可以在电影中得以释放。”
张导在整期采访中的表现,不仅可以看到传统中国人的脚踏实地、兢兢业业,也没有丧失现代人的仰望星空、好奇多变。
同时,也可以从中看到第五代导演们的丰富经验和务实风格,以及所有优秀导演们都具备的坚持和向上。
但相比于第五代导演,相比于张导,另一位同样来到《十三邀》的青年导演则大大不同,他也曾拿下金马奖最佳新导演大奖、并成为该奖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得主(获奖时仅26岁)。
金马奖给他的作品的评语是:“独特的叙事结构与创造性的长镜头运用,横穿梦境与现实,自由流畅,展现了新锐的生猛大胆。”他就是“贵州王家卫”毕赣。
只能关照自己的毕赣
同样是为了宣传新作《地球最后的夜晚》,毕赣导演不仅去了《吐槽大会》,也上了许老师的《十三邀》。
该片从正式公布定档到前几日,预售票房破亿,刷新国产文艺片记录,其中的原因相对复杂,除了“一吻跨年”的宣发手段,主演汤唯的高知名度等,导演毕赣也功不可没。
早在今年5月,毕导的新作便入围了第71届戛纳国际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当时有媒体称,他将是中国的下一位“贾樟柯”。
但看完毕导的《路边野餐》和在《十三邀》中的表现,我个人认为,毕赣既不像王家卫,也不是贾樟柯,更像是一位哲学系的诗人导演。
许老师与毕赣的对谈,一开始就很有诗味和哲学味,比如,毕赣说自己对深刻一词很怀疑,他认为:“真正的深刻,是一个普通人更能理解的。”
“普通人就像朴素的英雄,他每天花24小时去生活,因为他没有别的办法,而我们小部分人是有捷径的,我们可以逃避生活,可以写书、拍电影,但一个普通人就不行了。”
因此,毕赣最想传达出的梦,就是在世界末日,在电影镜头里,“我们能做的不是那些要挽回什么东西,就甜蜜一吻,非常简单,一点都不深刻。”
毕赣还说,自己对被时间摧毁过的东西很感兴趣,反而对那些刚被建好的完美的东西没兴趣。“刚建出来的东西,它太成功了,你没有描述它的欲望。”
许老师认为,毕赣的作品中有很多自我经验,但过度依赖可能会滑向沉溺。而毕赣觉得,沉溺也很好,“因为你的作品首先要解决自己,任何一个艺术工作者都是这样的,一定是自我的诉求为先。”
但相比于作家,导演不一定就只能拍自己心里的东西,也可以拍别人心里的东西。还未满30岁的毕赣说,目前自己心里的东西已被现有的两部电影拍得淋漓尽致,他想讲的全部都讲完了。
毕赣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不像大师级的侯孝贤导演,因为大师会关照其他人,会关照人类,而他自己还是个年轻人,连关照自己都很吃力。
“除非等今后年岁增长,把自己的问题解决了,没有忧虑,没有郁结,可能就会关照人类。”
说到郁结,毕赣表示,自己之前的郁结是人与人的关系。如果不拍电影,他成熟得会比现在慢很多。因为拍电影,要强迫自己思考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么解决那些关系,以及当它无法解决的时候,怎么表达那个关系。
毕赣坦言,如果不拍戏,不做艺术,自己就不会去思考那些,只会随波逐流,浑浑噩噩。
毕赣目前最困惑的是电影和生活之间的问题,也就是现实和虚幻的问题。拍完电影回到家,自己很不适应,因为时间过得很快,错过了家人和朋友们的重要时刻,比如拍电影前朋友还没结婚,等拍完电影,发现朋友连婚都离了。
相比于张导的通透直白,毕导的言行则显得深邃而富有吸引力,出生于89年的他,有着同龄人相似的打游戏爱好和生活经验,又有着超越同龄人的人生思考和电影思想。
更重要的是,他不仅将他的电影思想真正付诸于行动,而且行之有效,满足了这个时代的部分口味。
我深深期待张导今后的创意“多变”,也同样期待毕导今后的诗意“郁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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