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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稻草人之死 第二章 会哭的骨灰盒

2017-01-01  本文已影响34人  马晓白
会哭的骨灰盒

《稻草人》

我愿做你的稻草人

任风折我躯,

任雨催我体,

任我蒲草四散

任我朽木无依,

若你不弃,我便不离。

若死也必死在你的手掌心里。

马晓白的《稻草人》在校第一届“新诗杯”获得了二等奖,有三百块奖金和一个不锈钢杯子。这是马晓白从小到大挣的第一笔钱,在领完奖去饭堂的路上他已经规划好了这三百块该如何花的计划:给妈妈买一件短袖,给姐姐买一条裤子,再给自己的饭卡里充一百块,本想给爸爸买个礼物却发现钱不够了,想来爸爸喜欢喝茶,就把不锈钢杯子寄回去吧。

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却看见一边的背光角落里一对男女正在争吵,女孩子看起来很委屈,男孩子突然扬起手打了女孩一巴掌。

马晓白热血上脑,冲过去挡在二人中间,鼓起勇气冲着男孩吼了句,“男子汉怎么能打女人呢?丢不丢人?”

男孩仰起头瞅了他一眼,看着马晓白一脸的青春痘和长长的马脸,笑的差点背过气去,“这就是你找的下家?这么饥不择食?”

马晓白的脸红了,女孩却突然挽起了马晓白的手臂,朝着男孩小脸一扬,“这就是我新交的男朋友,又温柔,又体贴,他可比你好一万倍。”

男孩脸上怒气横生,扬起的拳头在马晓白眼前直晃,吓得马晓白身体直往后退,那男孩终于将手放下,瞪着女孩吼着:“算你狠!”说完愤愤离开。

女孩眼看着男孩走远,将手从马晓白臂弯里抽出,甜甜一笑,“同学谢谢你,你人真好!”

马晓白脸一红,痘痘好像凸显的更加多了,紧张的挠了挠头,“应该的,应该的!”

“我叫苏小小!你呢?”女孩说。

“马晓白!”

“晓白!晓白!好好玩的名字!”苏小小乐的咯咯直笑。

马晓白的脸再一次红了,深深的低下了头,再不敢多看她一眼,而他自己心里知道,这一刻起,他的一颗纯洁的处男之心已经被眼前这个甜美的齐刘海女孩套牢了。

马晓白租的房子在四楼,左边靠里的一个角落里,房子不足二十平米,屋子里杂乱不堪,墙角里堆一摞吃剩的泡面盒子,旁边有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里装满了书,书上的尘土足有一本书厚,上面还扔着一个已经洗的发白的红色胸罩。

肖雪身体正靠在墙上,头低着,散开的刘海遮住了她的脸,正抽着烟,地上已然一地的烟头,她又猛吸了一口然后吐出,瞬间整个人都笼罩在烟雾里。程章坐在屋子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身体后靠,头抬起愣愣的瞅着天花板。李洋坐在床上,目光呆滞,无神的扫视着整个房间,床上一床乱卷的被子堆在床头,床单脏的已经发硬,看起来又黑又亮,李洋目光所及时忍不住挪了挪屁股,挪来挪去才发现如何怎么动都没法坐上一块干净的地方,也就放弃了挣扎,再抬起头时发现程章正瞪着他。

被头发紧紧包围的肖雪的脸抽搐的一动一动的,眼泪直滚下来,似落雨一般滴在地上,为了不发出声音,她又开始狠狠的抽着烟,火光直退,直呛的她剧烈咳嗽起来,气滞的忍不住蹲在地上,双手抱膝,再次将头埋进烟雾里。

程章瞅了她一眼,“你在哭?”

肖雪头也没抬,“我他妈是呛的,谁会为了那个王八蛋哭。”

程章苦叹一声,“是啊!谁会为了那个王八蛋哭,那孙子简直就不是人!”

墙角里散落着三个用剩的避孕套,里面透明的有些浑浊的液体似乎已经凝固,静静的躺在墙角,程章目光所及,身体突然窜的跳起来,奔了过去,蹲下去将那三个避孕套拿在手里又丢在地上,身体已经窜到门口,“我要去杀了那个婊子!”

肖雪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泪痕的脸,“站住!”

程章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此刻身体顿住,转过头恶生生的看着肖雪。

“苏小小给晓白带绿帽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晓白自己也知道,谁叫他自己放不下呢,怨不了别人。”

程章刚想争辩却发现已然无言以对,懊恼之下一脚踹在门上,震的门框直晃。

李洋抬头看着二人,弱弱的说了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肖雪呆呆的看了李洋一样,叹了口气,又重新点了根烟,将自己埋在烟雾里。程章身体突然似颓了一般,一跤坐倒软瘫在门槛上。

二零零六年九月,马晓白上高一,开学的第一堂课是地理课。

地理老师是一个约莫二十四五岁的熟美少妇,唇红齿白,皮肤白皙,小圆脸,留着短短的马尾,胸脯丰满,屁股很大。

少妇今天穿了一件短到大腿根的裙子,上身白色衬衫,红色胸罩的轮廓逼真的就像清水里的鱼,现在她正背着身身体贴着黑板一字一字的写着板书,屁股一扭一扭的。

教室里异常的安静,每一个男生眼睛发直,正死死的盯着她一晃一晃的屁股,满脸赤红,每一个女生正用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同桌的男生。

马晓白此刻正将今天发的新书一本本的从桌兜里拿出来,平平的放在桌上,然后拿出笔正一本挨着一本的写着自己的名字和班级,突然觉得后背一疼,似是被人戳了一下,转头朝后看去,一张坏笑着的脸已经探到了他的耳边,一头长发,遮住了耳朵也遮住了额头。

马晓白白了他一眼,“怎么了?”

那张脸凑过来,在耳边小声说:“你说是胡老师的屁股大还是肖雪的屁股大?”

“啊?”马晓白没晃过神过来。

那人用手在马晓白额头上轻轻拍了下,“问你话呢。”

马晓白一阵茫然,“肖雪是谁?”

那人用手朝前指了指,“坐在你前面第二排靠过道的那个女的。”

马晓白转过头,带着鉴赏的目的礼貌性的看了看肖雪的屁股,之后又用那鉴赏性的目光看了看胡老师的屁股,最后得出了相对中肯的结论,“现在看起来是胡老师的屁股大,不过肖雪穿着校服,隐藏了一部分实力,因而肖雪的屁股大一些也说一定。”

那人咧嘴一笑,拿起书朝着马晓白头上轻轻拍了下,“可以啊!看着挺规矩的,眼光很独到啊!”

马晓白的脸红了。

那人又用书朝着他同桌的头打了下,他同桌“哎呀”一声,从桌子下探出头来,胖乎乎的脸,一嘴的煎饼果子。

“程章!”

“马晓白!”

胖子坐直了身体,整了整发型,腮帮鼓鼓的,一直嚼着,使了吃奶的力气才咽了下去,然后用校服袖子抹了抹嘴巴,这才说了句,“我叫李洋!木子李,三点水的洋!”

马晓白的前排轻轻敲了下桌子,递过来一张纸条,马晓白接在手里,抬头看时肖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扬着嘴角,眉毛竖起,狠狠的瞪着自己。

字条上写着:你们三个居然敢说我坏话!我要叫高三的表哥打你们,有本事放学别走!哼!

字条在程章和李洋二人之间传阅。

程章嗤之以鼻,“小妮子,还叫表哥!大不了我们三英战吕布,谁怕谁啊?”

三人一致商量后写了一张挑衅意味很弄的字条:你心虚了?莫非你的屁股真的比胡老师的大?

肖雪看完字条后,气的咬牙切齿,一时没忍住转过身一本地理书已经朝着马晓白三人飞了过来,三人狼狈乱窜,肖雪看完忍不住大笑。

“你们在干什么呢!”胡老师叉着腰瞪着马晓白等人,一张圆脸气的像个熟透的红苹果。

肖雪不服气,“他们说我的屁股比老师你的大!”

全班哄笑,胡老师的脸更红了,气的身体直抖,丰满的胸脯颤悠悠的上下抖动。

“你们四个给我门口站着去!”

三男一女按照大小个排列,先是肖雪然后是胖子李洋,接着马晓白最后是程章,四个人站在烈日下,脸晒的通红,四颗心也早已晒的滚烫。

二零一四年农历七月初十,七夕后的第三天,肖雪、程章和李洋躺在延安第四中学宝塔校区的那个大操场上,头并着头,望着天空。

天空中繁星点点,明月当空,四周风声寂寂,虫鸣蛙噪,自在的安逸。

程章闭着眼睛享受着一切的安静,此时慢慢睁开眼睛,弱弱的叹了口气,“我们有四年没到这来了吧?”

肖雪手里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然后将烟头弹了出去,在夜空中划过一道亮眼的弧线,她远远看着,将烟吐出,“四年零八个月。”

“你记得倒挺清楚。”

“我的记性一向不错。”

程章歪着脑袋,将正在静静望着天空的李洋推了一把,“你怎么不说话?”

“我在思考。”

程章忍不住踹了他一脚。

李洋不以为意,继续说:“我在想人为什么要活着。”

肖雪歪着头,“那你说说看,人为什么要活着。”

李洋尴尬的一笑,“我只是在思考为什么活着,却还没思考出为什么活着。

肖雪冷嘲一声,“你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么?”

李洋若有所思的摇摇头,“不一样,人活着本身是没有意义的,而我思考为什么活着这样一个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想如何在这没有意义的活着时我们每一个人能变得稍微有那么点意义,你懂么?”

程章忍不住踹了李洋一脚,“你狗日的什么时候成了哲学家了?”

肖雪想了下,又重新点了根烟,“你这句还是话等于没说。”

李洋再次摇了摇头,“不一样的,你想想如果马晓白能够想一想如何能让这毫无意义的活着变得哪怕有那么一点意义,他也就不会死了。”

肖雪和程章愣住,这句话显然戳痛了他们的神经。

李洋哀叹一声,继续说:“如果他能稍微的想一想,想一下爱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多想想我们这些朋友,他的家人,他的梦想,或许他就不会死了,也就舍不得就这么死了,而且这狗日的还欠我两百块呢。”

“我的四百块。”

“我的一千六百块。”

三人不由得苦笑,肖雪又点了根烟。

“你最近烟抽的很凶,一天几包?”程章问。

“三包吧?没数过。”肖雪嘴里吐着烟圈,时不时剧烈咳嗽。

“少抽点吧,毕竟不是什么好东西。”程章叹口气。

肖雪苦笑一声,不置可否。

李洋从操场上坐起来,从包里掏出一张奖状,摊平后放在地上。

“马晓白同学:《稻草人》荣获第一届‘新诗杯’二等奖,特发此状,以兹鼓励。”

“这张奖状还是在你出租屋里那本《天人五衰》里找到的,现在想来你这个人在我们的心里留下的除了债务之外就只剩下回忆了,竟是没留下任何能让我们思念你的东西,你光溜溜的来,你穷哈哈的走了,你我认识到现在已经有八年了,八年里抗日战争都胜利了,可是你却走了,没能享受胜利的果实。你总是很穷,你也总是调侃自己‘身上除了梦想之外一无所有’,我也知道大学毕业这么久,你没怎么正经的挣过钱,仅有的钱也都花在了苏小小身上,最后把命也搭上了,这些我都没说过什么,因为我们是兄弟,是一辈子的兄弟,就算有一天你穷的吃不上饭了,只要我还有一口吃的,我一定会分你一半!可惜你现在什么都吃不到了。以前我们兄弟四个总是打麻将,如今却永远的三缺一了,我们以后也不打算打麻将了,因为没有你输钱我们会很不开心,虽然你输了钱从来没给过。”

李洋叹了口气继续说:“你出租屋里的书我们已经都烧给你了,你写那么多没能出版的书稿我们也都烧了,你心里崇拜的那些人,拜伦、福楼拜、普希金,你都能见到本人,你应该会很高兴,而且最近马尔克斯也先你一步走了,你们或许在路上会碰到,你们可以多聊聊关于孤独、关于爱情的想法。”

李洋想再说些什么却终究再说不出口,无奈的抬头望着天空。

程章站在一边慢慢的听着,看着那张铺开的奖状,“马晓白,之前我是看不起你的,因为你太懦弱,也太内向,做什么事都是拖三拉四,之前我虽然表面上赞许你追寻你的梦想,其实我是对于你的梦想是看不起的,因为在我看来那太飘渺,太虚无,人总该现实一些才好,不多挣些钱,如何养活爱你的,你爱的那众多女人?可是直到如今我才真正佩服你,因为你说死就死了,那么干脆,那么利落。过去我们的耳朵经常备受煎熬,因为你经常跟我们叨叨文学,虽然我们不爱听却只能硬着头皮听着,因为你是我们的朋友,现在我却要感谢你,因为之前泡一个妹子,她喜欢芥川龙之介,我便跟她胡扯你跟我说的《罗生门》,她现在喜欢我喜欢的不行不行的。”

肖雪白了程章一眼,程章脸一红继续说:“马晓白,你是一个纯洁的人,你是一个执着的,你是一个脱离低级趣味的人,我佩服你,你是永远的好兄弟,愿你永远走好。”

肖雪将烟头丢掉,重新点了一根,看着那张奖状,想说什么却哽咽着喉咙,抬头望着天空,良久才说了一句,“晓白,我羡慕你有一份让你义无反顾,哪怕万劫不复的爱情。”说完已经泪如雨下,在星空掩映下恍如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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