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饼 观音面
周五,黄昏。孩子们骑着自行车三五结对地回家,车轱辘的咯吱声欢快地散落路面,夕阳在空气中氤氲着,好似一团金色的雾。拐角处的十字街口,有一个贩古早味客家吃食的小摊儿。艾粄、萝卜粄、寿桃粄、枣泥红糖发糕、钵仔糕、软糕整整齐齐地码在推车上。摊主是个头发茬上透着些许银灰的客家汉子,黝黑方正的脸,娴熟的码糕动作,像是为粄的甜糯,糕的软乎做出有效保证。将近中秋,摊儿上平添了一种合乎时令的限定吃食——月光饼。
月光饼发源于上世纪四十年代,古老得只存在于操着浓厚客家音调的外婆口中。当时物质缺乏,贫穷人家买不起广式月饼这类带馅儿月饼,便用月光饼代替。月光饼材料及其简单,只是白砂糖与面粉,外表似炒米饼,味道似云片糕,入口即溶。后来经工艺改良,以炒熟的糯米粉作为基底,混之以白砂糖、红糖片儿、脱皮炒花生、芝麻和糖冬瓜丁,因不加防腐剂和添加剂,刚作好的月光饼是软软的,需要时间的转化与沉淀,静置3小时,慢慢变硬,方能装袋出售。
台湾散文家琦君有一篇文章叫《月光饼》。这位祖籍浙江的女作家,家乡的月光饼寄托了她对故乡深深的眷恋。童年时故乡的月光,至今仍萦绕在她记忆的夜空,照亮着心灵的窗柩。琦君爱吃月光饼,也爱收集月光饼上的五彩画纸,长大后甚至把画纸钉成本以作纪念。不过,也正是这样,孩童时的她想和只比她大两岁的表姑换五张彩纸,但表姑只有三张,想和她换一个月光饼。两人都不肯,吵了起来。于是,画纸被表姑撕碎,月光饼被琦君踩烂。恼怒的她撅起小嘴,话锋利如刀子:“你还吃月光饼!再吃,脸长得更大更扁,雀斑也像饼上的芝麻那么多了。”两人掩面痛哭,自然,错在她。她的母亲赶来,把她训了一顿,又送了一个月光饼给她表姑,说:“女大十八变,变张观音面。”表姑受伤的心即刻痊愈,事后,分了一半月光饼给琦君。
小小的月光饼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记忆,再尝月光饼,已经尝出了记忆厚重的味道,千姿万缕。不亚于普鲁斯特在《追忆似灰年华》中再尝小玛德琳蛋糕的喜悦,“那第一口浮有屑的温暖茶水在碰到味蕾的一瞬间,一阵战栗穿过全身。”是啊,总有那么一些对食物的记忆,虔诚地藏在你的味蕾,当你再次尝到它时,一石激起千层浪,本如卸甲老将一般安静的记忆,此时却梦回吹角连营。
“当人亡物丧,过去的一切荡然无存之时,只有气味和滋味长存,它们如同灵魂,虽然比较脆弱,却更有活力,更加虚幻,更能持久,更为忠实,它们在回忆,等待,期望,在其它一切事物的废墟上,在它们几乎不可触知的小水珠上,不屈不挠地负载着记忆的宏伟大厦。”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此刻,经年。愿同沐浴在月光下的你,容颜静谧而欣喜,如同一张观音面。
注:观音面,在这里指端庄美丽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