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锅》
李宝峰从街上回来,西邻居依然在折腾锅,而且旁边聚了四五个人,他感到一阵惊讶。
上街前西邻男人拿了一个破损的锅回来,上面沾了一层黄色的泥,底盘裂开,漏出电线和元器件,西邻老婆同样的锅开关坏了,男人从别家找到了这个锅,拿出启子在沙地上磨了磨,准备卸下黑色开关。
李宝峰走过去时,东邻居强壮男人正双臂紧握电轮磨角机,用力切去锅底的电线和电热丝,旁边地上到处是拆下的零件,带着黑色开关的整个锅底扔在一边,无人问津。
锅底焊接实在太结实了,电热丝用层层的合金铝包裹,东邻男人切割了很久无法切下,他看了看被磨损的只剩下一点砂轮,用手摸了摸,这砂轮不行了,说着起身,我得先回去吃饭了,上前拔掉了窗台上的电源。你真是的,要这锅干啥么,刚过来的东邻女人说。这个我弄啥时有用么,准备卸那开关没搞成。有啥用么,烂锅你又不用。做啥的时候用么,西邻女人似乎又说不出用做什么,没有了底气,这么多人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搞定,似乎在折腾一个没有用的锅,就连旁边西服男人也直了直腰,他一直弯腰在旁边观看,虽然没做啥,却一直盯着建议怎么卸,怎么切。
你真是闲的没事做了,给人找事,西邻男人开始牢骚埋怨。反正你在家里也没啥事。我事多着呢,地里的草还一大片呢。东邻女人说完话也走了,只剩下认真的西服男人在那里。虽然抱怨着,但锅还要继续拆,西邻男人坐下来,开始用最原始的办法拆电热丝,他用木头敲击启子,一点一点凿开包裹的一圈圈铝合金,他木工出身,有技巧,也有耐心,一会功夫就凿了一圈。你看么,这多好一个锅,西邻女人有底气的说。西装男人觉得确实如此,毕竟勤俭节约是值得肯定的,浪费就是犯罪,于是附和了一句,接着看西邻男人凿,顺便给些建议,实在不行也帮忙用钳子把凿开的皮掰断。
线终于拆完了,这真是找事,西邻男人站起来伸伸腰笑着说,脸上带着一种心满意足,三个人同时说等会儿磨角机一磨,就完美了,但磨角机的男人始终没来。西装眼镜的男人也离开了,他迈着缓慢大步若有所思的回到自己门前,用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皱了一下眼角,闪过一个凝重的瞬间。
李宝峰坐在自家的门口,在想为何一个开关引起这么大动作,开关损坏导致要卸锅面,拆锅的难度和耗费的精力似乎超出预期,在卸锅被否定时所有的行为面临失去意义的可能,精神的弦快要拉不住的瞬间西邻女人在男人的凿子上看到希望和意义,男人用凿子征服了锅底,破除了无意义,获得了成就感和价值感,西服男人精神的灌注被迫结束和收回,陡然发现无处着地,闪过一阵凝重。
人始终生活在价值和意义的支撑之中,也迷失在价值和意义的追求之中,人不屈服落空,追逐在有意识和无意识之间摆荡,确定价值和意义成为生活每时每刻要面对的问题。在这个追求的过程中,精神的大锤需要落地,砸在一个确定的物件上,每个人砸锤的方式烙着自己生活的痕迹,耐烦坚持做木匠的西邻男人,被迫关心细节和方式的西服退休小学教师,坚定认真做半辈子生意的东邻男人。
锅还需要最后一个步骤,用磨角机切掉最后的钢螺钉,西邻女人站在东邻门口等着,装上新砂轮的东邻男人吭哧吭哧把锅底打平了,直到西邻女人说可以了他才从认真打磨中停下,哈哈,我去洗下,你看看,这锅多光亮,西邻女人说。我拿过锅一看,才恍然彻悟为何这么多人热衷此事,原来此锅名叫爱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