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君生我未生(21)
第二十一章 前生缘
冬天在秋天还未完全退离前就降临,重工业城市的冬天,太阳像个包裹在蛋白里的蛋黄,朦朦胧胧看不清。
微微有些偏冷的天气,躺在被子里再适合不过了。卓君苇吸着鼻子,头也昏昏沉沉的,不清晰的大脑分不清外面有点黑黑的天是早晨还是傍晚。这时候就得求助于手机了,早上六点二十,那么早就自然醒了?
前一天晚上洗了个澡,大概是头发没干就睡觉,所以她也应景的感冒了,眼睛被手机的荧光一照,刺刺的疼了起来。她睡觉有关机的习惯,一打开,几条短信跳进来,是卓诗发来的。
“小姑,我爸跟我妈要离婚,怎么办。”
卓君苇脑海里全是卓诗满面愁容的样子,她像个没依没靠的孩子,和小时候一样,揪着她的衣角,哭丧着脸说,小姑,我爸跟我妈要离婚。把手机反扣在床上,卓君苇睁着眼睛走神,等待时间带来光明。
七点半,卓诗学校的早餐时间,她打了个电话过去,是秦风的表弟接的!
“学姐,那么早啊。”韩晨在电话那边嬉笑着。
卓君苇一开始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跟那个男生不过见了一次,她怎么会印象深刻到一直记得。“那个,你是诗诗的同学吧,你让她接一下电话。”卓君苇的潜台词就是,这个死丫头居然让一个男生替她拿着手机!
买豆浆回来的卓诗,支支吾吾地向卓君苇解释说恰好遇到“韩学长”就一起了。卓君苇隐隐觉得这个恰好太巧了,卓诗面试学生会干事时被录取进了韩晨管辖的外联部,偶尔打个电话,她口口声声说的都是“韩学长”,这有点不正常。
“你爸跟你妈怎么样了?”卓君苇没有追究下去,直奔自己打这通电话的主题。
“我也不知道啊,昨天中午我爸给我打电话,问我是要跟他还是跟我妈,我问他怎么回事,他毫无隐藏的说他们要离婚,现在在商量我的抚养权。小姑,你说这事儿还有回旋的余地吗?”卓诗握着手机的手有些颤抖,卓君苇就像她的救命稻草,不抓住她,自己就会溺死。
大哥大嫂离不离婚她倒是不在乎,她在乎的也就卓诗这个如同小姐妹一样的侄女。大哥大嫂人在外省,她也没法儿回答卓诗的问题,总不能到了这个地步还骗她说不会吗?
“不好说,你别影响自己的学习,等我这周末有时间,我约你爸见一面,问问他具体情况。不管怎么样,他们也有自己的生活,你总要长大,独自面对这个世界,这点事要坚强面对,好吗?”
也许卓诗不会多无法接受,父母在外省已经有几个年头了,跟他们的关系还没有跟卓君苇亲密,只是离婚是所有孩子的噩梦。
“嗯……”
“还有一点。”卓君苇强调,“在学校跟同学之间的关系,你知道我不会要求你跟男生保持距离,但是任何时候,不要把对方看的太重,自己才是第一位的。”话说的很隐晦,你可以谈恋爱,但是别因为恋爱而耽误了自己。十六七岁的年纪,让她不要谈恋爱有些不太现实,特别是脾气温和,和她一样好看的女孩在男生眼里就跟最新鲜的肉差不多。
“人家知道啦。”卓诗明显很不好意思的看了旁边的韩晨一眼,挂了电话,尴尬的吃着早餐。
高一开学后不久,卓诗被招进外联部,整天跟着韩晨到处跑,被大家取笑主席夫人,她红着脸说不是却又找不到反驳的话。确实,韩晨跳过外联部长,有什么事都找她,带她玩儿,请吃东西,时常腻在一起,和学校里早恋的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只不过他没说过我喜欢你。
也许这种不明确的暧昧才让少男少女们觉得美好吧,繁重的学习之余有点放松心情的事挺好的。
卓君苇怀疑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她也是花一样的年纪啊,怎么会像那些中年父母一样担心卓诗早恋?
洗脸回来,赵文洁也从床上下来了,眼睛肿胀的,好像是哭过,卓君苇扫了一眼,没做出多余的表情。好奇别人的情绪和隐私不是她的爱好,她更愿意自己被搁在一个世界里,清净。
“卓君苇,那个钱,可能又要拖一段时间才能还你了。”
赵文洁低着头,没有看卓君苇的表情。给卓君苇借钱是大二第一个学期的事情了,借的不多,不过那是卓君苇当时卡里所有的存款,四千五百块。
“没事,你有了再给我。”卓君苇淡淡的说。
那笔钱赵文洁是给她哥借的,给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借的。卓君苇的父母是二婚,和赵文洁家一样,因为这点,卓君苇突然在这个世界找到了与自己相似的人,借钱也变得理所当然。借钱的时候,赵文洁的哥哥开办的工厂急需周转资金,他自己借了多少卓君苇不知道,不过赵文洁替她哥哥借的,大概有十万了。五万找同学借的,其余五万是用她自己名义贷款的,高利贷。
人一旦有一个靠山。哪怕他背后的靠山没有多强大,依然会给他安慰。赵文洁替哥哥背负了巨额债款,本身没有承受多大压力,依然没计划的花钱,高兴了买,不高兴了也买。卓君苇自认为做不到那么洒脱,从没钱交学费或者吃饭的时候,她就开始一步步学会了计划自己的资金使用,什么能用,什么不能用,每一分的花销都必须清楚其必要性。她与赵文洁的不同在哪儿呢?一个有家,一个寄人篱下。
“不好意思啊,拖了那么久没还给你。”赵文洁头发遮住了脸,卓君苇不知道她脸上是什么表情。
“没事。”
她等着要用钱的时刻过去了,以后的还没来,现在欠着也没关系。收拾好,背上包去了图书馆,早早占了一个靠窗边的位子,坐下来看书。这种时光是她上了大学后最喜欢的,自己窝在图书馆的一角,周围全是不认识的人,没人会打断她的思路,也不要为了迁就迎合别人而不得不把脑袋从书本中抬起来。
学校没有期中考试,不过大四的对专业课知识要求显然和高三的学生无异,整天被班导师强行叫到指定教室一待一整天,吃饭都是集体叫外卖。她名为宋图的家教,实则这一个学期快过去了,她也没给宋图讲过点什么,而且宋图现在有些避着她,这让她咯硬地慌。
五点多的时候,她饿了,肚子很专业的咕噜叫了几声,一整天就喝了袋牛奶,胃里早就空空如也。收拾书包准备去餐厅吃饭,手机在桌上震动,把对面正在奋笔疾书的哥儿们吓了一跳,她点头小声说对不起,背起书包跑出去接电话。
“大叔,你下班了?”是宋子期的电话,来的有些突兀。
“嗯,你吃饭了吗?”宋子期手指敲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学校大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
“还没有,刚从图书馆出来。”她老实回答,摸摸饿瘪了的肚子。
“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在你们学校北门等你。”
挂了电话,卓君苇抱着包往北门跑去。坐在车里的宋子期远远看见她跑来,头发飘舞在空中,脸和鼻子被冻得红红的。打开车门,看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自己。
“你来很久了吗?”在宋子期面前站定,仍然气喘吁吁。
“没有,刚到,上车吧。”
打开车门,卓君苇坐上去,车里的温暖让她原本有些畅通的鼻子又塞了起来,难受的她有些沮丧。
“冷吗?”宋子期把车里的温度又调了调,看她不停的揉鼻子,搓手掌,忍不住笑起来。
“我不是冷,我感冒了,脑袋昏昏的,老想睡觉。”她吸吸鼻子,证明自己话的可靠性。
宋子期细细一听,她说话的声音的确不太一样,带点鼻音,说话更像撒娇了。
车停在西餐厅门口,宋子期揽着慵懒的女孩儿推门进去,找了个位子坐下,服务生过来,点了牛排和红酒。
要吃那么高级的东西吗?卓君苇为难的看着宋子期,“大叔,我没吃过那么高级的东西……”不会用多丢人啊。
没说出来的话,宋子期明白,拍拍她的头,说了两个字,“傻瓜。”
晚餐端上桌,卓君苇看着盘子里的牛排和旁边的红酒,食欲大开,偏偏头发老是滑下来,真麻烦!她拿起包,把脑袋凑过去悄悄说,“大叔,我去洗手间把头发挽起来,马上就回来。”
在镜子前玩了个中高的发髻,用奶白色的发夹夹住,刚好,这样吃东西就方便了。转一圈,今天穿了件长款米白色带帽毛衣,卡其色打底裤配一双半高筒靴子,看起来成熟一些又不失青春活色。
回到座位上,她的牛排宋子期已经帮她切好了,面前的高脚杯里也装着三分之一杯红酒。西餐厅的氛围很好,灯光没有特别明亮,餐厅角落还有一个背对着众人在弹钢琴的人,弹得是不知名的曲子,因为环境的衬托,连这不知名的曲子都变得好听了。
“今天为什么来这里吃饭啊?”虽然环境好,不过这不符合常理,卓君苇脑子还很清醒。
“不为什么,想带你来啊。”宋子期嘴角带笑,眼睛不时看向她。
大叔是不是要跟我表白啊?不然为什么带我来这么有情调的地方吃饭?卓君苇吃着牛排,心里百转千回,忐忑不安,想着待会儿会不会有什么乐队来给她献歌?那样多难为情啊,不过也还好啊……
“在想什么?”宋子期放下刀叉,认真的看着对面浅笑着的女孩儿,粉红的脸蛋,柔顺微黄的头发,散下来的几缕沿着脸的轮廓安静的停留,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微笑的小酒窝可爱的不得了。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一般,含笑垂眸。
正想着,餐厅的扩音器响了起来,“下面,我们为二十一号桌的卓君苇小姐带来一首G大调卡农,祝卓小姐二十一岁生日快乐。”
熟悉的钢琴曲的第一个音符响起来时,卓君苇噘起嘴,眼泪就要掉下来。今天,农历十月二十三,新历十一月二十二号,她二十一岁的生日,她自己都忘了,那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不重要,因为她的心现在融化成了一淌水,清澈的,苦涩的。
餐厅里稀稀落落传来礼貌的鼓掌声,宋子期被她的泪意弄得哭笑不得,忙伸手握住桌子上她的手,安慰的捏了捏,示意她不要哭。
悠扬的琴声飘荡在餐厅里,天渐渐黑了下来,卓君苇一回头,她和宋子期的影子都倒映在玻璃墙上。
二十一岁生日,谢谢你。
可怜的女孩儿在逼迫自己坚强成长的日子里,没有哪一年记得过自己的生日,总是之前几个月想起来,等过了生日一个多月的某天,才再次想起,要不是有年历哪一年,她恐怕只见自己长大而不清楚具体的年岁。
“之前家教公司寄来问卷调查,要家长对家教进行评论定夺,上面有你的资料,所以我看到你的生日是今天。原本以为你会和同学一起过,想等你们玩儿结束了再带你过来,没想到你在图书馆,什么动静都没有。”
餐厅的位子是宋子期提前一个星期订好的,看她平时对同学高冷的样子,估计也不会出去玩儿,这么说只是怕她自己难为情。
但是反过来想想,他花那么多心思,是为了什么?卓君苇感动是真的,对他感情的变化也不禁怀疑,如果他没动心,又何必专程为她过生日,还来西餐厅,点她喜欢的钢琴曲?
一顿西餐吃完,她什么味道没尝出来,注意力全在宋子期身上,连红酒都喝的很敷衍——像喝矿泉水一般,压根没好好品尝一番。
离开餐厅,卓君苇灵机一动,挎着宋子期的手臂,仰头说到,“大叔,咱们去那边的步行街逛一会儿好吗,刚吃完饭要散步的。”宋子期自然依她,随她向那边走去,一路逛着小店。
进入街中心,她指着一家精品店,“大叔,你再送我一个小礼物好不好,随便什么都可以,但是要你自己挑选的,我在外面不影响你的眼光。”
看她背着手一本正经的站在店门口的正中央,宋子期看了看店里全是年轻女孩子,他一个老男人进去是不是不太好?而旁边的小丫头正期待的看着他,他不得不走进去。
老板纵然奇怪顾客是个老男人,还是笑脸相迎,询问他要买什么。他说生日礼物,二十一岁的女孩子,老板立马摆出我明白的神色,带他在首饰柜台前介绍。可是,送项链是不是不太适合?
“先生,这条项链不是银质的,它的链子是用类似于水晶的石头和金属混合打造的,至于这个挂坠,倒的的确确是水晶,送给年轻的女孩子再适合不过了。”老板巧舌如簧,想要撺掇宋子期买下那条项链。
“这个链子,会掉色吧。”宋子期隔着玻璃若有所思的说。
老板吓了一跳,这是个识货的主啊。
“哦,呵呵,先生看来是行内人啊,不瞒您,我们外面的都是次品,好的都在后面,请随我来。”老板叫来店员招呼其他客人,引着宋子期从后门进了内屋。
打开黑色的包装盒,一条精美的链子躺在里面,在并不强烈的灯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这是一条铂金的链子,整条项链都是铂金的,您看这个小挂坠。”老板把项链送到宋子期眼前,挂坠是镶嵌在链子中的,一颗星星,“纯度您尽可以放心,而且这款式也是市面上不多见的,当然,这价格也与其他次品不在一个档次。”
经过半个小时的挑选,宋子期拿着生日礼物出来,门口却没人。
“大叔!”卓君苇站在路的那边,双手合拢在嘴边成喇叭状喊他,“过来一下。”
被她拉着在一个自称为半仙卜算子的男人摊前蹲下,宋子期皱眉看着她,有些不高兴了。
她附在他耳边小声解释,”大叔,他算的真的很准,说给我免费算,你也听听你吧。“
宋子期摇头就要站起来离开,卓君苇忙拉住他,“大叔,让他给你算一次好不好,我想知道你以后会不会过得幸福,不管跟谁……”
隐隐的哭意让他没辙,只得蹲下来,听这个半仙吹牛皮浪费时间。
“先生是离婚的单身男士,生活还打理的那么好,怪不得在事业上一帆风顺,所谓大丈夫洁爱自身,天下皆爱。”面前半仙的话让他皱着的眉头更加紧锁,偏头看了看旁边的女孩子,似乎是在诋毁她的名声。
“先生可否让我看看你的掌纹?”
宋子期把空出来那只手伸过去,在半仙碰到他前缩了缩,半仙讪笑着,收回自己的手,双眼紧盯着他的手,竟然也开始锁紧眉头了!
“大叔,我去买个蛋糕,你待会儿来找我啊。”卓君苇说完,向半仙鞠了个躬去了蛋糕店。
半仙看了他的手好久没说话,正待他耐心耗尽,半仙突然开口了,“先生,你欠了好大的债啊!”
什么?宋子期觉得好笑,不过暗暗等着这个骗子的下文。
“先生这辈子本该从事行政工作,并且官居高位,却因为你上辈子欠下的债被抵消了,如今离婚,也是你还在执迷不悟,没有消减你的业障啊。”半仙语重心长。
“哦?半仙何出此言?”宋子期不以为然的反问。
半仙“啧”了一声,更加认真打量宋子期的掌纹,“先生,你上辈子是一个大富商,因着与官场有关联,平时行事低调,家中一子一女。长子乃你的正室所生,而那女儿,是你没过门的小妾所生。那姑娘原本是一没落大家族里的千金,诗书礼仪皆擅长,只是不顾世俗眼光喜欢先生你,你却因着那个封建的社会没娶她过门。”半仙说到这里,好像发现了什么,惊恐的瞪大眼睛,“她为了你不惜牺牲上辈子的福报,此生依然回到你身边了,这这这,先生,这是你的业障啊。”
嗯?宋子期被说得莫名其妙,听得一知半解。
“您西去后她入了佛门,为您祈福积德,不过您欠她的却越来越多啊。上辈子你们错过了二十年的时光,这辈子却只错过十九年,这,这,这是上天的恩赐啊,先生,今生可莫要错过了,您看您的掌纹,如果您不珍惜,下辈子就不再有缘分了,你们可能永远都不会再遇见了。”
宋子期一顿,回头看看蛋糕店里那个俏丽的身影,心忽然慌了,“请问你说的,是那个女孩儿吗?”宋子期用手一指。
“先生,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不仅靠前世的阴德,更靠他的信念,若一个人的信念强到喝了孟婆汤还忘不了前世的爱情,无论那个人躲得多远,他都能找到,还望先生你好自为之啊。”
半仙收回自己的目光,空洞的看着穿透宋子期的不知道是哪个空间。
提着蛋糕的卓君苇兴高采烈地跑到宋子期身边,宋子期正好站起来,向半仙点头告辞。
“大叔……”卓君苇被宋子期一把揽住肩膀,背对着半仙离开。宋子期心里闷闷的,难道他说的是真的?她上辈子就为他付出那么多,这辈子还是选择回到他身边?就算没有上辈子,那么这辈子的总是真实发生的了,她不顾一切留在他身边,他只知索取而不回应?
“乖,回家切蛋糕。”宋子期揉揉她的头发,顺便低头亲了亲她仰着的小脸!
他在害怕,在悔恨,她想要的,自己明明能给,如今拖欠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而另一方面,卓君苇没有拿蛋糕的那只手,背在身后,向那个半仙打了个“OK”的手势,半仙拍拍胸口,这个难对付的小姑奶奶总算是送走了,害他明目张胆的的说了谎,什么前世今生,他要是真的知道那么多,还会蹲在这路边吗?
明明两个人情投意合,郎有情妾有意的,还让他来插一脚。要是他不爱她的话,那他这个半仙的话跟放屁没什么区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