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那么喜欢北岛（1）

北岛是我最喜欢的中国当代诗人，也是我最崇拜的中国当代作家。从高中开始读北岛的诗，一直读到现在，终于下决心写点东西，写什么？写一些对他诗歌的理解，读一首写一首，来表达我对他的敬意。

在写之前，还是需要做一些说明的，我读北岛的诗歌，更多的可能只是自己某一时的想法而已，目的不是告诉你北岛为什么写这首诗，也不是告诉你作者在这首诗中写了什么，表达了什么，我只告诉你，我从这首诗中读出了什么，我在读的时候有什么样的情感变化。

如果恰巧，我读出的东西是作者想写，我很荣幸，因为我和诗人想到一起了；如果我读出的东西与作者所写毫不搭边，我也不羞愧，因为我本就是一名读者。所以接下来你们读到的文字，不是诗人对诗歌的阐述，而是一名热爱诗歌的读者对诗歌的第二次创作。

我也不知道，我对北岛如此表达我的敬意，他是否领情，可能他会骂我，糟蹋了他的诗歌。那先道个歉吧，对不住了北岛大哥。

当然，我觉得对于北岛的诗歌，没有任何人敢说他理解的才是最正确的。对诗歌的阐述性文字，很多时候会演变成和诗人的对抗，对喜欢用象征和隐喻的诗人来说，尤其如此，诗歌的解读其实是对诗意的涂抹、组合以及再创作。隐喻是文学中最美的修辞，在北岛的诗歌中，有大量的隐喻，在这些隐喻背后，传达出浓烈的失望甚至是绝望。

绝望是诗歌中最打动人的部分。

没有品尝过绝望，然后可以从绝望中走出来的人，最后都自杀了；希望，失望，绝望，重新拥有希望的人，才真正称得上坚强。

I Love Beidao.希望他不会生气，对于我随意地去理解他的诗歌。

关于《日子》：

用抽屉锁住自己的秘密

在喜爱的书上留下批语

信投进邮箱 默默地站一会儿

风中打量着行人 毫无顾忌

留意着霓虹灯闪烁的橱窗

电话间里投进一枚硬币

问桥下钓鱼的老头要支香烟

河上的轮船拉响了空旷的汽笛

在剧场门口幽暗的穿衣镜前

透过烟雾凝视着自己

当窗帘隔绝了星海的喧嚣

灯下翻开褪色的照片和字迹

这首诗不管是北岛在写自己的生活，还是他在观察别人的生活，都透出了一股冷眼旁观的漠然。诗的画面感很强，我们在读的过程中，以及在读完之后，都会有一种强烈的“透过烟雾凝视”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恰好就是通过客观到极致的描写营造出来的。我突然想到以前看过的鲁迅文章中的一段话：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

在这首诗中，北岛写了很多生活中常见的意象，大概有：抽屉，秘密，书，批语，信，邮箱，风，行人，霓虹灯，橱窗，电话间，硬币，桥下，钓鱼的老头，香烟，河上的轮船，汽笛，剧场，穿衣镜，烟雾，窗帘，灯，照片，字迹。每一个意象都让我们感到亲切，但是这些意象并不是简单罗列，而是作者精心安排的，所以才能最大化地带给我们无穷的意蕴。

整体看来：前两行写的是室内，中间八行写室外，最后两行又回到了室内。构成这样的结构：

室内——室外——室内

循环总是让我们产生无限的联想，我们可以室内——室外——室内——室外——室内这样无限循环下去。而这样的结构同时可以映射很多，比如：

人的一生，在家里出生，长大后出去生活，最后回到家里死亡；

人的生活，从家里出发，去外面工作，又回到家里；

人的理想，在家里梦想着出去，拼搏一生，不管成败，最后终究要回到梦开始的地方；

还比如从幼稚，到阅历的不断深化触及社会不断广阔，到最后老年痴呆等等。

室内这样小区域的地方总是内敛的，室外则是开放的，有无限的可能性。

在从室内到室外过渡的时候，有两个意象运用非常关键，一个是书，一个是信：书是私人的，信是共享的（写信和看信的人）；书是内在的，而信是具有无限外延性的（从写好到寄出去）；从书到信，本身就是一个从内而外的过程，而这个过程之所以自然，是因为两者有一个共同点：文字。书上的批语是文字，而写给远方的信，也是靠文字；批语是写给自己看的，那信是写给谁的呢？写的是什么内容呢？交流读书心得？还是读书的时候想起了某人？某段文字引起了这种情思还是因为书是别人送的？是朋友，还是情人？再结合第三行后半句“默默地站一会儿”，是想起还有什么内容没写？还是因为后悔把信寄出？亦或是在想对方收到信之后会有什么表现？第三行不仅是从室内到室外的一个过渡，更是由内而外给了我们非常多的想象，外延性极强。

接下来我们看中间八行，北岛也很用心来安排：前三行写的是近处，中间三行写远景，为了最大限度拉远近和远的距离，北岛用了电话、桥下、香烟、河上的轮船和空旷的汽笛等意象，其中电话这个意象和信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做过多阐述，而桥和河则一下子把场景从霓虹灯闪烁的城内拉远到了远郊，香烟的烟雾和空旷的汽笛则把这种远扩展到了视线无法抵达的更远的地方，烟雾具有朦胧性，汽笛是声音，这两个意象本身不再有实体性，由实到虚，不可捉摸；有一句话说，视线无法抵达的我们都用想象来填补，在这个地方，北岛再一次调动了读者无限的想象。在从远处拉回来的时候，也就是中间八行的最后两句“在剧场门口幽暗的穿衣镜前/透过烟雾凝视着自己”，似乎有些突兀，确实，这两句跳跃性很强，但是与中间三行还是有一个紧密的内在联系，中间三行作者被烟雾和汽笛声把思绪带到了很远的地方，而“凝视着自己”则又回归到了自我反省，这种反省进一步深化，带着读者又回到了室内，隔绝了喧嚣，翻开了过去。

北岛在这首诗中，用普通一天写尽了一生，言有尽意无穷，带给我们绵长不绝的想象和联想。这是我喜欢北岛，喜欢诗歌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