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
当初我是不愿到这里来的。
可是就像爸爸说的,你学历那么低能进国企还不偷笑,说什么不愿意去,你知不知道我托了多少关系。爸说这些话的时候很激动,脑门上的青筋全部爆出,脸涨得通红,眼睛一直瞪我,我也是这样脸涨的通红的看着他。
这样的场景像极了三年前。
“我想报S城的学校”
“不行,必须报Y城”
“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
“不报Y城就没得商量”
那是我第一次为自己争取,我们俩也是这么对视着较量着,我看着他额头上的青筋爆出,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他,他的头发里竟有几丝白发就这样我的心被它们瞬间瓦解,“那好吧”这是我从小到大最常对他说的三个字,这次理应让它们出来为他庆祝。
三年了,他的白发只会越来越多“那好吧”就当我尽点孝心好了。依然是这三个字把我送到了国企,工程类的企业都是这样新来的大学生都会被分到各个荒山野岭的项目部,打洞筑桥,不过我是学财务的不用上工地这里没什么人倒也清静,一年只有20天的假,我也不不是那种恋家的人,这样的生活反而成全了我。
今年的冬天特别冷,大雪成天的下,项目部的大多数人都回去过年了,来了一年多了我本来也可以和他们一样的,可能是上次妈妈提起她同学儿子的那通电话,让我本能的提高了警觉,我知道他们所谓的人生大事我根本就做不了主。
早上一起来就看见在下雪,刚进办公室师父就说有事先出去了,财务室里走的就剩我和李会计了,当初实习我也就是跟着他学,顺其自然他就是我师父了。我一个人在办公室里边吹暖气边上网。
听见有人敲门,我喊了声请进,从外面进来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驼着背,身上只穿了一件薄棉袄,可能是从外面寒冷的空气中进到温暖的室内有点不适应,一个哆嗦身上的雪花扑扑的掉在地上化成了水,他用手擦了擦鼻涕紧张的着我。
“没事,坐吧师父出去办事了。”我递给他一张面纸,他用颤抖的声音应了一声,听的出来他是冻坏了,他怕再弄脏地板那些残留在身上的雪花没再用手拍下来,暖气很快让他身上的雪融化在他的棉袄上形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水渍,他本能的抱着袖子向椅子里面缩了缩,我赶紧拿出电暖气对着他烤,他小声说着谢谢,火光照亮了他的脸,又黑又瘦的脸让他额头上的青筋全部爆出,好像那个熟悉的脸 ,只是他没有用眼睛瞪我。
让我想起小时候有一次他的眼睛受伤了,妈妈上班他在家带我,看见一个小朋友有个很好的布娃娃我那一阵子吵着向他要,那时候爸妈都在工厂里上班根本就没钱,那天他带我去了一个楼到了门口,他让我在走廊里一个人玩一会不要吵,他一出来就跟我买布娃娃,我当时很开心,过了很久我好奇趴在门缝里看,他坐在一个椅子上弯着腰缩着,当站在他前面那个人给了他什么东西后他笑着不停地向站在人点头,那时候他还很年轻一点都不驼背,爸爸出来后就跟我买了布娃娃,“干嘛去求他们,本来是工伤他们硬要说是你自己不小心,我们家还没穷到这点洗眼睛的钱都没有的地步·····”他没说话低着头叹了口气,妈妈自顾自的在说没听见,可我听见了,很轻我听得也很清
暖气让他的衣服逐渐冒出向上升腾的水蒸气,他很安静看得出他是很怕给我添麻烦,要不是他时不时的吸吸鼻子,我会忘记这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我知道他是谁,他也不是一次两次来了,他本来是项目部请的一个施工队里打工的一个工人,家就住在离项目部最近的一个小村子里,在这大山里说近也有5里山路。去年一月他在一次事故中弄伤了手,伤的挺重的,一只手相当于残废了,施工队给治好后就让他回家了,本就应该赔钱给他的,可是那个施工队里的头一直躲着他,所以他每次来都只能找项目部,可能是他单纯的认为财务室里一定有钱,他来过好多次都是师父接待他。
师父不在我是做不了主的,看他很拘谨我就问他“又是来要钱的?”可能是他感觉暖和多了就絮絮叨叨的跟我说了起来“我是想要点钱回家过年的,自从我的手受伤后家里就没有了生活来源,都一年了就靠我以前整的那点钱维持生活,如果只有我一个人怎样都行,可是家里还有老父老母他们年纪都大了又有病在身,过一个年就少一个,我想让他们舒服一点,老母病的很重今年冬天有这么冷我真怕她熬不过·······“说着他用手抹了抹眼睛,我听着也觉得喉咙里卡着什么东西特别难受,”那你的老婆呢“家里穷根本娶不上婆娘,四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个·····”
我愣了,想了许久只能说“项目部会去帮你找那个施工队的,你自己也要去想办法,不能老依赖我们,因为我们也只能从旁协助,没有权利命令他们赔钱”他在那边默默的点头,之后我们都没有出声。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我们俩都抬起头看向门口,师父推门进来看着他说“来啦,你的事上面已经交代了,你坐,现在项目部给你的钱你要写一张欠条,到时候我们还要拿着欠条找施工队要钱“他连连点头。师父拿出五百块钱给他。”师父给他八百吧,反正五百也是要找一趟施工队八百也是找,到时候我和你一起去我帮你“师父看了我一眼又拿出三百块给他,他临走时很高兴,对我们说了很多声谢谢,我看着他弯着腰笑着不住的向我们点头的样子突然一阵心酸。
什么都不想了,今天就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