逖听遐视丨 《只是故事》
那是整片的玻璃墙,墙外印着锦缎流云般的血色霞光,像是白昼与黑夜厮杀之后的战场,天光云影共徘徊,整个天宇透着一份隐约的震撼,安静的楼群背过光去,黑魆魆的直立着,楚楚站在玻璃窗前,只是静静的站着,静静的看着,静静的什么也不想,仿佛这个虚空的世界只是一片海市蜃楼,瞬间会随着黑夜的来临而消失,楚楚的思想模糊,逐渐的,眼前的树一点点模糊,楼宇亭子都一点点模糊,楚楚的身子晃了晃,灯亮了,玻璃上她的影子望着她,眼泪,终于在镜子里夺眶而出。
这是楚楚原本等了多年的一个电话,她爱上一个男子,追了他两年,多次表白被拒,五年之后的今天,她最后一次接了他的电话,对方说想请她做他的女朋友,她拒绝了,拒绝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苦苦追求和梦想。
她扣下电话,虽然还是想不明白缘分到底是什么,倒是有一点明白了什么是造化弄人。
她曾经以为思念是甜的,也曾经以为为了一个人完全改变是爱情,她无数次遐想,她能变成他期待的样子,最终接受她,于是,从此以后,公主和白马王子一起过上了幸福的日子。
然而,他不爱她,就是不爱她。
白马还是白马,王子还是王子,公主不是她。
也是黄昏,五年了,可是她清晰的记着那天第一次看见他的所有细节。那天,也是这样火烧云一样彩霞织锦的天,红彤彤的云海像铁匠铺里烧透的烙铁般烧沸腾了半边天宇,楚楚亮着新修的红指甲,也这样站在窗前看天,茶几上是一本拜伦的诗集,那一页上,她用笔勾着几行字:
那温柔秘密深藏在我的心底,
永远孤寂,永远见不到光明;
你的心呼唤,我心潮才会涌起,
一阵颤栗,复归于原先的寂静。
楚楚换着曳地的白色纱裙,画着精致的妆容,任谁看见她都不得不承认她的美似极了一个古典舞者,晚上的她有约会,她讨厌那样纸醉金迷的场合,却不得不在芸芸众生里扮演一个被剥夺自我的小丑的角色,她美丽,天真,却也浅薄,霞的艳红慢慢的变淡,天光也暗起来,楚楚将目光从空中挪到地面上,一个男子的背影,只是背影,迈着姗姗的步稳稳的踱过去,那步子慢极了,连影子都仿若在准备一场漫无目的的长途跋涉,目标是遥远的没有天际,男子的脊背修长挺直,双肩山一样的沉稳,楚楚屏着呼吸,被那长长的模糊身影轻易掠去心神,等她再次发呆去寻,影子已经消失在茫茫夜色里,好像一场幻觉,楚楚揉揉太阳穴,七魂飞走了六窍。
那背影迷一般的失踪之后,楚楚像是被人下了降头,本来就迷迷糊糊的她竟然越发的神志不清起来。
她觉着,那一天,她打扮的那么美,或者,是为了迎接认识他的一个特定时刻。
还年轻的她坚定不移的确认,那个背影,是她茫茫人世里存在的全部意义,她心狂跳,脸绯红,要不?为什么就没有早一秒,晚一秒的出现?为什么一定是她在刚刚读完拜伦的诗之后出现?
紫霞仙子说,她的男人是一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会踩着七彩云霞来娶她,你看看,彩霞满天,他在光影里闪烁,桌子上是她五分钟之前划下的句子:
你的心呼唤,我的心潮才会涌起。
一切,不都是冥冥之中吗?一切?不都是刚刚好的安排吗?
那天的宴会,楚楚魂不守舍,她要找自己的盖世英雄。
好像是一个月以后,楚楚准备结束每天傻傻发呆的状态,一个月了,她天天守在窗户边上,像一条猎狗一样去用心搜寻自己的猎物,然而,那个影子变成了水面上的一点清墨,随着时间慢慢幻成了浅浅的晕痕,就要消失了。
楚楚拖着沉沉的黑眼圈,蓬乱的头发,因为熬夜和思念而发白的苍白的脸和唇去楼下的小卖部买早点,门一推开,就和一个男人撞了满怀,男人手里的东西撞飞了一地。
你不长眼吗?楚楚吼,她太需要情绪的一次爆发了,否则,她觉着自己会疯,事实上,她真的疯了。
男人说 : “ 喔,对不起。 ”
明明是楚楚撞人,明明是楚楚想借题发挥找茬吵架,对方的声音清晰而稳定,声音很低,却使楚楚莫名的清醒过来,当男人捡起东西抬起脸,一双漆黑的眸
子在她眼前晃,那眸子清澈又深邃,似笑非笑着,那清秀的眉眼怎么看都是一个男子在最年轻的时代散发的蓬勃气息,却没来由的藏在一副老气横秋的沉重身体里,楚楚的脑子被一阵闪电击中,她瞬间确定,他,就是那个背影,那个让她魂不守舍的背影。
逖听遐视丨 《只是故事》你可能不相信一见钟情,也可能不相信冥冥之中的天注定,可是,楚楚相信,并且深信不疑。
可是眼前的楚楚太糟糕了,胡乱裹着的衣服,松松的人字拖,头发已经三天没有洗,蜡黄的脸上还长了几颗痘,楚楚竟然情不自禁的傻傻对那个男人说:
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楚楚说的声音很轻很轻,一脸的真诚,她说的是真话,不是谎言,然而,这一次轮到对方发傻发愣,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
那一天,就站在那里,楚楚莫名的流下两行泪水,小卖铺人来人往,人人绕过她,小心惶恐的望她一眼低头匆匆而去,楚楚空着手,回到家里,坐在窗前,继续发呆。
为什么让我在最美的时刻看见他?却让我在最狼狈的时刻被他看见?
后来,楚楚花了很久的时间终于打听到那个男孩的单位,在小区里的哪一幢写字楼里办公,做什么,叫什么,多大年纪,家乡是哪里的,甚至什么星座什么血型喜欢什么颜色,有没有女朋友都打听的清清的。
楚楚开始变化,买他喜欢颜色的衣服,剪她喜欢的发型,时不时出现在他面前,告诉他她曾经见过他,在那一个红霞满天飞的浪漫时刻,可是她认为的天注定的缘分就像紫霞和至尊宝一样,至尊宝在成为齐天大圣之前至始至终都没有被感动,楚楚比紫霞执着,她相信这是一段上天安排的缘分,需要的只是时间。
楚楚被上天耍了,上天只是想给她看一眼人间的风景,她却当了真,把自己布景成了一个只有单一剧情的电影。
也可能只是不甘心而已,我长得这么美,又为你付出这么多,没道理得不到你的爱,何况,你来的时候不早也不晚,正是我认为最恰当的时候,楚楚想:
“ 可能,这就是爱情吧?”
楚楚又想: “ 这真的是爱情吗 ? ”
岁月惊心,绕着圈狂跑,她忘不掉黄昏彩霞之中的他,在镜光羽影里,她无数次为他开脱,她是不怕被拒绝的,但是一份镜花水月里独自的感情,让她慢慢质疑自己,质疑人生,质疑所有的一切,说好的缘分呢?电影不是都是这样开场的吗?
可惜,人生不是电影,三年年她最后一次给他打电话,告诉他: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乃敢与君绝。
“ 我于今年十月一日结婚,欢迎你来。”
电话里的他说,而后,轻轻的扣了电话,电话那头,是隧道一样深的 “ 嘟嘟 ” 的声音,她知道,真的该结束了。
窗外的霞醉梦一般的迷惑着,摇摇欲坠的挣扎,最后的一道光被 “ 噗 ... ” 的一生消灭,地平线消失,楚楚的梦随着霞光一起消失了。
她追了他两年,最好的两年,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那个女孩更美了,美的恬静淡然,突然明白,她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不懂得适可而止,这世界,是一个圆,不存在谁欠谁,说不定有一天当她真正的做回了自己,他才懂得一个女孩儿在爱情里迷路是多么珍贵的事情。
最起码,我认真的追求过,她自我安慰。
三年前的电话最终成为最后一个电话,他的婚礼她自然也没有去参加,但是她恢复了自己,就当那是一场梦吧,她说。
爱情是一支双人舞,可以双方都不是完美的舞家,但是却一定是要两个人才能舞的下爱情这支舞。而不是一个舞,一个人看。
爱情有时候会让人更孤单,也会让人更成熟,还会让人完全失控,但是,无论爱的多深,底线始终是底线。
楚楚终于懂得,独舞是为了取悦自己,而非他人。
从执着里解脱出来之后,好像被褪去了一层皮,整个人通透起来,人,谁不会犯傻一次呢?何况,是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一年又一年过去,楚楚谈了几次恋爱,都无疾而终,可是,却也没有那么痛了,有时候,她望着天空还在想,不知道他幸福吗?
那一天,霞光褪去最后一丝光亮,她家的电话铃响了,那还是五年来他第一次给她打电话,他离婚了,他问:
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 不能。 ” 她说。扣下电话,她哭了,也笑了。
剩下的故事,谁知道呢?冬天过去是春天,春天过去是秋天,而谁,能陪着自己走过人生的四季呢?
随缘吧!放下执念,一切,随之而来。
尾声:
楚楚下了楼,夜极了,路上已经没有行人,夜空仍有游云和微星,楚楚的欢喜与寂然一起袭来,却不准备和任何人分享了。
或许很多年以后,会有人说,哪一天,在五光十色的霞光里面,远远的看着两个人慢慢走来,楚楚甜腻的依偎在一个男人身上,连空气里都是幸福,那男人的影子沉稳如山,慢慢的踱着步子,拉着楚楚一起走到未来里去了 ... ...
( end )
芊 骅 丨 《 只是故事 》
--------- 谢 谢 阅 读 ---------
逖听遐视丨 《只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