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书》研读113：马援列传（四）
马援列传（四）
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当初，马兄的哥哥马严、马敦喜欢议论讥讽朝政，平常结交各类侠客。马援之前在交趾时，写书信告诫他们说：“我想你们听到别人的过失时，应该像听到父母的名字一样，耳朵可以听到，但嘴上不能说出。喜欢议论别人的长短，妄自非议国家大法，这是我最厌恶的事情，我宁死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子孙有这类行为。你们知道我非常厌恶这些，我仍然反复讲这些，就像古代女子出嫁，母亲要把五彩丝绳和佩巾系在她身上一样。我这是一再申明父母的告诫，让你们永远不能忘记。龙伯高为人敦厚周全，说话时非常注重，他谦谦虚节俭，廉公有威，我非常喜爱他，希望你们以他为榜样。杜季良豪侠仗义，忧人之忧，乐人之乐，清浊无所失，他在父亲去世发丧后通知宾客，几个郡的朋友全部来到，我喜欢尊重他，却不希望你们效仿他。效仿龙伯高不成，还可以成为谨慎谦虚的士人，这就是所谓的雕刻鸿鹄不成仍像鹜鸟；效仿杜季良不成，却容易成为天下的轻薄子儿，这就是所谓的画虎不成反类其犬。到现在杜季良的为人做事评价还不知晓，郡中的将领们一到他那儿就切齿痛恨，州郡中都这样说他，我经常感觉寒心，所以我希望我的子孙们不要效仿杜季良。”
杜季良名保，他是京兆人，这时担任越骑司马。杜季良的仇人上书，状告他“为人行事轻浮浅薄，蛊惑百姓，伏波将军马援远在万里之外，还写书信告诫自己的哥哥和儿子们，但梁松和窦固却和杜季良勾结，这样会张扬他的轻浮伪善，祸乱诸夏。”
书信奏报后，刘秀征召责备梁松和窦固，把告状信和马援的告诫书信展示给他们，梁松和窦固叩头流血，最后没有被治罪，刘秀诏令保住了他们的官职。龙伯高名述，他也是京兆人，这时担任山都县长，因此被提拔担任零陵太守。
当初，马援在交趾时，经常吃一种叫做薏苡的果实，长久食用能轻身节欲，战胜瘴气。南方的薏苡果实很大，马援想要带回北方种植。在他还军时，命人装载了整整一车。当时的人们都认为这是南方出产的珍奇古怪之物，权贵们都去观望。因为马援当时正受到刘秀宠幸，所以没有人把这事宣扬出去。
马援去世后，有人上书诬陷马援，说他前番从南方成车运载回的，都是些明珠彩犀类的宝物。马武和于陵侯侯昱等人都写奏章说了这些东西的形状，刘秀更加恼怒。马援的妻子和儿女们都十分惶恐，不敢把马援的灵柩运回祖宗的坟墓，只在城西购买了几亩地简单安葬，马援的宾客和老朋友没有人敢前往吊祭。马严和马援的妻子用草绳栓连着，来到皇宫前请罪，刘秀拿出梁松污蔑马援的书信给他们。他们这才知道其中的冤屈，前后共六次上书，其言辞十分哀痛恳切，然后才得以安葬马援。
另外，还有前云阳县令、马援的同郡人朱勃到皇宫上书说：
臣听说君主实行大德圣政，不忘记前人大功，只采纳其中的一项美德，不按照众人的看法求全责备，所以高祖皇帝赦免蒯通用王者礼仪安葬田横，大臣从此才心情释然，不再自疑。大将在外征战，谗言发自于后方内部，只抓取他们那些微小的过失，不去考虑其立下的大功，这确实是治理国家要慎重对待的。所以章邯畏惧众人之口而投奔项羽，燕将攻下聊城后不敢返回燕国。难道他们是甘心施行这些下策吗？这是因为害怕谗言伤害啊！
臣私下里看到伏波将军、新息侯马援，他被选拔于西州，钦慕圣上大义，经历难关险阻，甘冒万死，孤独立于群贵之间，旁边没人说一言一语帮助他，就像飞驰入深渊，进入虎口，他有什么顾及呢！他难道会知道担当七郡的使节，享受封侯的大福吗？建武八年，陛下的车驾向西征讨隗嚣，国中大计狐疑，军兵还没有全部集结，马援建议应当进军的策略，最后击败破西州。吴汉攻占陇西，冀城的道路被隔断，只有狄道坚守，将士百姓饥困，性命悬于漏刻。马援奉诏出使西州，镇抚安慰边境部众，招纳豪杰，晓谕诱导羌戎，其谋略势如涌泉，马上如同转动万丈高山，解救了倒悬的危急，保存了将要丢失的城池，汉军全师前进，就地取粮于敌人，陇、冀全部攻略平定，马援独守空郡，出兵有功，进军立克。他又铲除先零，一路追击进入山谷，猛力作战，被飞箭穿贯穿小腿。马援随后又南征交趾。那里土地多有瘴气，马援和妻子生死诀别，从没有丝毫悔恨贪图活命之心，一举斩灭徵侧，克平一州。他随后又向南征讨，立刻攻克临乡，军队已经取得成绩，却没有完成功业而死，吏士虽然很多患了瘟疫，但马援也没有独自存活啊！战争有时持久而能立功，有时速战而导致失败，深入敌境未必会取得胜利，不深入进军未必遭受失败。人情中难道有人长久面临绝地，而不愿意活着返回的吗？只有马援侍奉朝廷二十二年，他北出塞外沙漠，南渡江海，面对毒害之气，最后战死于军中，封号灭亡，爵位断绝，封国不能流传延续。海内人没有人了解其过失，百姓不知道其遭受的诋毁，就仅凭三两个人的几句话，让他凭空遭受诬罔的谗言，家属被迫闭门不出，安葬不能进入祖坟，导致怨恨兴起，宗亲战栗恐惧。死者不能自白，活着的没人替他鸣冤，臣私下里感觉伤心。
明主厚于赏赐，谨慎刑罚。高祖皇帝曾经送给陈平四万斤黄金去离间楚军，却不问其具体开支用途，难道是嫌这些钱谷多到没有什么用处吗？孔子那样忠诚的人也不能避免父母遭受季孙那样的谗言，这正是邹阳感到悲痛的。《诗经》中说：“把那些进谗言的小人投食给豺虎，豺虎拒绝食用；扔到北方边境，北方的人拒绝接纳；还是交给上天去惩罚他吧。”这句话是想借助上天来平息进谗言人的恶行。恳请陛下留心防备小人的话，不要让功臣怀恨黄泉。臣听说按照《春秋》中的大义，犯罪可能用功抵罪；圣王的祭祀中，臣子有五种应当祭祀的。像那马援，他就是那种以死勤事的。希望把马援的功罪交给公卿大臣们进行评论，让大家决定是废除封国还是延续爵位，以平息海内人的愿望。
臣现在已经六十岁了，经常伏在田中劳作，深感当年栾布哭彭越的大义，所以才冒死陈述悲愤之情，在战栗中向陛下反映。
书信奏报给刘秀后，朱勃就返回乡下了。
一车薏苡
黄其军
作于2022年10月27日（古历壬寅年十月初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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