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
刀刃插进皮肉的时候如此轻松，以至于我都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在做这个动作，直到我拔刀时候感受到肌肉紧紧地收缩包裹住刀刃带来的巨大阻力。鲜血从他的脖颈喷出，直溅在我的脸上身上手上，带着温热。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惊讶地看着我，睁大了眼睛，瞳孔那一点光芒显得格外清楚，他伸手去摸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抬手看着指头与手掌上的鲜血的动作永远地定格。
直到他慢慢平静下来，不再发出声音，不再试图动作，刺眼的鲜血也渐渐流干，我才不再看他。从他的裤袋里掏出一根烟来，点燃。我也躺在地上，深深吸上一口，转过头，把烟雾吐在他仍旧布满震惊的脸上，笑道：”不要再这副表情了！放轻松嘛！“
我把烟塞进他的嘴里，把他的嘴嗑上，拉下他的眼皮。烟雾还在一缕一缕地升腾，他闭上眼的表情，好像在享受着。
我摇头，嗯，不喜欢这样的表情。起身，夹着他的腋下把他拖到浴室里去，在他身下拖出一道血色来，一直蔓延到浴缸里。
好了好了，我调开水龙头，试试水温，正好，你来享用浴缸。我站在莲蓬头下，脱下满身是血的衣裤。温水打在头上，顺着缓缓留下身子来，血腥味在鼻尖流过，被带走狠狠撞在地上，散开来成了一片猩红。我喜欢这样水流包裹着全身的感觉，这时候可以什么都不去想。除了水花溅在地上的声音，还有浴缸的水声，血液冲撞太阳穴的突突声，楼下的车子大声按喇叭，有人在对骂。血腥味被冲淡后只留下洗发露的香气。浴室的灯光一向都暗地暧昧，是时候要去换一个了。天气还是有些冷，我擦干身子，走去卧室，随意抓取一套衣服换上。
浴缸的水满溢出来，关掉水龙头，我把烟头从他嘴里取出来，重又点燃一根续上。穿好鞋袜，关上门出去。
本打算先是去买灯泡，可是楼下的便利店没有适合的，就放弃了，先四处去逛逛。早春的日子本来就极好，有正合适的风，天上飘着两只风筝。都是青白色，拖着青红相间的长尾，拉线的孩子急急地跑着，手里忙着拉扯着手里的白线。天蓝地太过分，云朵都只有星星点点。太阳乍一看冷得很，可是走得久了，也感到热了起来。
我就想这么走着，碰到了阿来。他一把上来撞上一个满怀，带笑地说道：”等你很久了！“，朝远方看了看，”怎么没有一起来？“
我都忘了，今晚约着一起去吃饭。我皱着眉头。阿来问道：”怎么，吵架？生病？“
“嗯，不巧，可惜突然就不舒服，生病地难过，在家里休息。”我顺势说下去。
“嗯”，他也惋惜地点点头，“那还是休息好。不过可惜了，可惜了。”
他引着我走进一家餐厅，靠内里坐着一桌，座位都坐得差不多，可是没有一个人认识。我坐下，听着阿来介绍大家，我摆出笑脸，却没有去听，甚至懒得去看他们。餐厅里灯光也暗地暧昧，周围没有什么人，一桌子热闹却又空荡的矛盾感觉。浴室的灯光还没有买，等会要记得回去多买上几支备用。
他们开始喝起酒来，我也接过酒杯，嘴唇碰到玻璃杯壁感觉冰凉，泡沫比就先到嘴里，气味随着冲上来。味道带着苦，并没有感觉有任何有趣或者好喝，每个人还是兴奋地喝着，旁边那个人激动地和我碰杯，我敷衍地喝上一口，酒顺着嘴唇留到下巴，打湿了稀疏的胡子。他们慢慢进入状况，我却感到无聊起来，一个人拿起筷子远远地伸手去夹菜。难吃，好像也是在这苦酒里长久地浸泡过似地。
懒懒地丢下筷子，走到一边去，拿烟出来。那里闪烁着一点烟火，过来，帮着接上火。朝窗外吐出两口烟来，晚上冷些，那人凑近，伸手搂着肩膀。年轻人的模样，害羞似地低着头，吐出的烟圈却很流利，慢慢扩开来，在降落山的已经不那么圆的太阳旁边散开。
忽然没了兴致，放开那年轻人，好像很落寞的样子，想着要去买灯泡了。
出餐厅，尽管知道冷，还是有些捱不住，想快快去买完东西回去。
老板也是懒懒地，被灯光簇拥着，小小的秃顶格外亮。女儿在一边倚靠着做作业，清秀的女子，长大后不知道会让多少人迷离。
忽然不想回去，可能是看了那个女孩子的缘故。路边的三两家店还开着，闪着暧昧的光。
她的年纪也不大，娇小地躺在那里，我脱下衣服，缓缓地上床，枕着双臂。她翻身起来，一下子显得硕大起来，身子挡住本就暗淡的灯光，脸面看不清楚，只有发丝垂下来，散在头上。洗发水很好闻，发丝在嘴角与鼻尖挑逗着。她的影子一颤一颤，灯光也变得迷离起来。她仰起头来把头发甩到身后，自顾自地低声嘤咛着，双手撑在我的胸膛上。风打在窗户上有剧烈的响声，不知道什么鸟叫起来，又被猫儿叫春的声音扰得分辨不清。嘤嘤婉转地低声喘息着，这里也能听到海浪翻腾的声音。像是远方的航船长长地汽笛声，随着仍旧翻滚的波涛进港。
醒来的时候太阳很好，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早晨，不再那么冷了。我拎着灯泡走回去，阳光太好，要是所有的灯光都像这太阳一样，能少多少事情。
到家门口的时候站着两个人，一身黑色干净利落，帽子上闪着的徽标刺眼。我边开，听着他们说：“打搅，有些事要问问你。”
我开门进屋，招呼着他们先随便坐着，自顾自去浴室，先把灯光换下。他躺在浴缸里，烟灰散在脸上，他是那样抬头呆呆望着天花板的样子，脸色泛灰，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
这个灯光果然好很多，有太阳的感觉。我站在门口反复反复地开关。看到他的脸庞在光与暗里交替，浴缸里即将满溢出的水平静，反射着这反复的光与黑暗。
